起居室内,夫妻、叔侄三人抱成一团,看似亲密无间,却有一床棉被横断阴阳,骨肉相残,天伦决裂。
程伟幽幽一叹:“七大恨?这不是又添一恨?好事成双,安心上路吧。”
阿巴亥松开虏主奴赤那只渐渐僵硬的手,抬起头,泪流满面:“妻杀夫,侄弑叔,这就是上仙想要的?”
程伟诧异反问:“他不死,你们能活?”
阿巴亥泣不成声:“大汗西去,妾身又能苟活多久?上仙说的没错,皇太极容不下妾身,可妾身不死,妾身所出三子怎能平平安安的活下去?”
程伟道:“所以啊……你们要努力。”
阿巴亥悲愤交加:“以上仙之能,何必行诛心之举?手起刀落,岂不是更痛快?”
程伟将虏主奴赤体内的玄气收回,捏成一道微型侏儒在手心把玩,轻声道:“所谓三魂七魄,不过是人的记忆、情感,身死别己、入土别亲、遗忘别世,三别之后,有三条路走,要么轮回,要么融入岁月长河,要么化作孤魂野鬼直至消散。两位大可为了女真一族舍弃自我,看看皇太极会否有感激之情。”
阿敏拉开棉被,为死不瞑目的虏主奴赤合上双眼后,缓缓拜倒在程伟脚下,三拜九叩道:“请上仙为大妃指一条生路,罪人杀孽深重,不做此想。”
程伟冷笑:“她若不死,你当然也能活。”
阿巴亥一字一顿道:“只要上仙一视同仁,妾身愿意现在就死。”
“这话说的太晚。”程伟转身步出房门,“若有一天活殉避无可避,真武帝君会出手相救,圆今夜因果,两位好自为之,能活……谁又愿死?老贼?”
院内突然变得沉寂,曾经意气风发的真武大帝、含蓄内敛的汉月法藏、忿忿不平的金神蓐收、超然物外的灵宝天尊、宝相庄严的释迦牟尼、慈眉善目的弥勒佛全都换了颜色,满脸凝重,如丧考妣。
缠绵悱恻的夜色、月光之间,多出一位不速之客,似有若无的血雾,无处不在,绵延数百里,整个盛京地界都没能逃脱。
上至穹顶,遮蔽漫天星辰。下至山川河流,笼罩万物。
“善哉!善哉!”释迦牟尼合十一礼,痛心疾首的道,“三位施主逆天行事,只为成全血海成形?赤气覆太阴?苍生何其无辜?”
“释迦僧主方才所言,灵宝天尊可曾听清楚了?”程伟若无其事的笑道,“让我们先用事实来说话,再论今夜对错。”
灵宝天尊冷哼一声不予置评,视线却一直在释迦牟尼脸上打转。
程伟朝神荼招了招手:“请菩萨过来为诸位道友解惑。”
神荼哭丧着脸,磨磨唧唧的道:“能不能让郁垒试试?刚刚一番话呕心沥血,有点头晕……”
郁垒前踏一步,拱手作揖:“请大人让我先试试。”
“你押阵,他先来。”程伟再次朝神荼招了招手,“禅门胁侍就该有禅门胁侍的样子,不要学文殊和普贤,多学学白衣和大势至两位菩萨,三峰新立,当为世之标榜。”
神荼闭着眼睛上前,弱弱的道:“大人一定要轻点。”
“噗嗤”数声,血海中的愁云惨淡立刻了不少。
酆都大帝调侃道:“玄始帝君千万不要误会,两位门神有成佛之心,却吃不了成佛之苦。”
程伟笑道:“依我之见,惟有历经人间千种情感、万般痛苦才有资格言佛、成佛,神荼、郁垒的机缘至少在白衣和大势至两位菩萨之上。”
一语激起千层浪,两唇弹出大道音。
神荼、郁垒瞬间迎来无数如有实质的视线,人人刮目相待,就连释迦牟尼和弥勒都因此陷入沉思,再无冷嘲热讽之心。
“很危险?”神荼未因突如其来的赞誉欢欣,反而悚然心惊,“大人……我是不是先立个遗诏?”
程伟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借你记忆一用而已,最多神经出点问题,绝无生命危险,别分心,想想嘉靖四十五年十二月十三日,京师和两地天贶殿都发生过什么。”
神经可怕?不!明明是道护身符,神荼彻底安定下来,闭目冥思,翻开记忆深处,往事犹新。
程伟的双眸越来越亮,在玄黑、血紫、五彩斑斓之间不停转换,无数光影从中掠过。
北斗九星动,漫天星辰落。
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六星晦暗不明,斗柄摇光、辅星招摇、弼星天锋如日中天,又似两手执一剑,自百亿光年外斩落,瞬息即至人间,化作一缕清风,吹落尘埃无数。两点成一线,四点、四线成一面,八点、十二线、六面成一体。点点、面面、线线、体体组成一个又一个几何空间。
程伟冲着梦游太虚的神荼当头棒喝:“睁眼!”
神荼开眸那一瞬,无数几何空间侵入,记忆化为海市蜃楼,穿透血海,如月当空,六十年前的一曲悲歌重又奏响。
东海之西,中土之东,巍然泰山,参穹灵秀,万物素白,毫无杂色。
鹅毛大雪絮絮扬扬的飘落在齐鲁大地,连续七日一刻不歇,累深十尺,百姓冻死、饿死
不计其数。
子时将去,丑时未来。
天地之间只剩苍茫雪色,一道浓郁的黑死气划开天际、冲破风雪、直扑蒿里山下幽都之门。
万鬼嚎哭,风雪凝滞,狂风倒卷皑皑白雪扑向夜空。
“何方妖孽?敢行忤逆之举!”威严庄重的呵斥声响彻于脑海心间,万里河山仍是一片沉寂。
“哈哈……”爽朗的笑声在冥地幽都响起,天贶殿内的庄严肃穆荡然无存,“不才雍州钟正南,见过天齐仁圣帝君。”
死气现形,豹头、环眼、铁面、虬鬓、乌纱破帽、大红袍,周身黑雾环绕,鬼气森严。
……
“我钟馗身为天地正统,乃前唐玄宗所封赐福镇宅圣君,八百年来祛鬼逐恶、尽职尽责,未曾辜负供奉我的信众,今夜就替死于七星续命灯之下的苍生讨一个公道!”
……
“天齐仁圣金虹氏、新罗僧金乔觉妄图逆道而谋、行天地之私,以万千苍生之命换人间天子一纪,耗尽世间阳气,两百载难复,令华夏大地至寒、极旱,国运堪忧,当入畜生道轮回五百年!”
……
“天齐仁圣金虹氏、新罗僧金乔觉,当入畜生道轮回五百年!”
……
殿外突然传来一道女声,”此事另有乾坤,所以天地不曾怪罪帝君与地藏王,请圣君收手。”
“碧霞元君难道不知千年前南北朝之祸,六百年前五代十国之殇?不要拿民意换天意作说辞,今夜,天不予万民公道,我钟正南就替天行道!”
殿外陷入沉默,钟馗再度怒吼,眼角渗出黑血。
“天齐仁圣金虹氏、新罗僧金乔觉,当入畜生道轮回五百年!”
天边突然传来一声冬雷,东岳帝君、地藏王同时色变。
“天齐仁圣金虹氏、新罗僧金乔觉,当入畜生道轮回五百年!”
钟馗的声音越来越响亮,身形越来越真实,黑气越来越稀薄。
“天齐仁圣金虹氏、新罗僧金乔觉,当入畜生道轮回五百年!”
地藏王、东岳帝君犹如身负亿万斤,脊梁已无法挺直。
钟馗的身形渐趋实体化,殿外传来男子轻叹。
“收手吧,正南以魂飞魄散换他们重入轮回,何其不值?”
钟馗不为所动:“天齐仁圣金虹氏、新罗僧金乔觉,当入畜生道轮回五百年!”
地藏王、东岳帝君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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