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以祖师禅一句话头,当下截断意根。任是疑情急切,千思万想,亦不能如此如彼,有可著落。既无著落,则识心何处系泊?
令人于无系泊处一迸,则千了百当,可见才看话头,则五蕴魔便无路入矣。”
汉月法藏志向之高远,不在一宗之地,而是欲集临济宗、曹洞宗、沩仰宗、云门宗、法眼宗之大成,好比横三世佛、竖三世佛融为一体。
汉月法藏一直致力于禅宗典籍整理,重新归纳五宗宗旨、法脉,继而形成一套言之有物的理论:故五宗恐其法灭也,显言宗旨以付授。付授之久,因不悟心者认有法可传,而学法不参心也。故后之悟心豪杰欲抹杀宗旨,单存悟见也。此心法不同各偏之弊耳。兹直注佛祖相传之心法, 以示心法同传之旨。愿后人信之,则多子之谶不诬,而千万有余之言始实矣。若必重自悟,而抹杀相传之法,必非悟心之士也。何以故?以其见有法故。见有法即与自心违故,既悟见有法,则所悟之心亦伪故。呜呼! 自心师法,不可动着。动着则入地狱,如箭射。
汉月法藏深厚的理论知识、强大的逻辑思维远远超过其法嗣来源密云圆悟,但错在太过离经叛道,且有入世迹象,这两样都是皇权所不能允许,惹出雍正帝的“拣魔辨异”之论,把三峰宗打入无底深渊。
“阿弥陀佛容不下法师。”程伟意味深长的笑了。
“我佛一直在贫僧心里。”汉月法藏不为所动。
“他们不敢。”程伟摇了摇头道,“燃灯古佛早已寂灭,
药师佛向来不闻世事,悉达多和弥勒已生出清理门户之心,哪来的胆子容纳法师?”
“贫僧年老体迈,不耐夜深,施主若无他问垂询,这就回房歇息。”汉月法藏无视程伟惊世骇俗之言。
“还有最后一问,请法师为在下解惑。”程伟轻声问,“若一人前半生为佛,后半生成魔,该如何抉择?”
汉月法藏沉吟许久,道:“贫僧家境尚可、天资尚可、自幼饱读诗书,却在十五岁时,辞别父母出家德庆院,十八岁以童真入道,为吾教所重,然往往有未成人,径为大僧者,凌节而登,终未尽善,时国学薛公敷教闻而奇之,为鬻僧牒,十九岁方在礼部牒下得度。
这四十年来,贫僧也常在想,少年执意出家,是否值得?为的又是什么?
初时觉得人性本恶,需要有人劝导、督促、救赎,随着年龄增长、阅历深究,渐渐发现,不止是人性本恶,只要其有智生灵,哪个不是性本恶?
人经教化,方知礼节、廉耻、荣辱、对错,天下才有秩序、风俗。
但知不等于行,这一切都建立在丰衣足食之上,譬如辽左、譬如鞑靼,年年岁岁寇边,为的又是什么?
苦寒之地,生存伦理尚且不能兼顾,遑论礼节、廉耻、荣辱、对错?
施主的问题自相矛盾。
无人教化,如何为佛?
有人教化,如何成魔?
若有一人,生而知之,前半生为佛,后半生成魔,根本无需抉择,施主怎知此人眼中的佛、魔与人间相同?
施主为何不能是魔?
贫僧为何不能是魔?
就算他真由佛堕至魔,错的一定是他?
施主怎知,堕魔之举不是舍身之举、不是救世之举?
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若成魔可救世,贫僧亦愿行。”
程伟略一沉吟,赞不绝口:“法师确有慧根,且博大精深,他日成就定在悉达多、弥勒之上。”
汉月法藏皱眉道:“施主专为贫僧而来?”
程伟摇头:“法师并不是在下此行目的。”
汉月法藏暗地里松了口气,轻声道:“施主心中的禅,是什么样子?”
“手把青秧插满田,低头便见水中天。心地清净方为道,退步原来是向前。”程伟笑道,“在下认为,禅自田间起。法师和弟子若能白日耕耘,夜间习经,此禅定能发扬光大。”
“施主所言甚时,条件若是允许,贫僧愿放手一试,现在先行告退。”汉月法藏红了脸,原本的历史上,他在六十岁时住持无锡龙山锦树院,座下弟子弘储等人散广陵、嘉禾诸郡,募置参禅田,期岁得沿湖葑田三百余亩于寺之西,并率众入田,构茆凿池,刈榛疏浍,名曰‘大义庄’。
“稍等片刻,法师嘴里的我佛来了。”程伟淡淡的道。
话音刚落,一敞胸露腹的和尚便自西而来,先声夺人。
“王恭厂惊变历历在目,帝君还要一错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