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突袭大雪,三天三夜未休。同福胡同尽头的白家大宅中,寂静的院落尚有灯光,于无边际的冷夜中,好似一朵橙色的火花,悄然盛放。
淡淡的白烟从白釉青瓷莲花状的香炉中袅袅升腾,丝丝缕缕环绕向上,最后化于无形,取而代之的是股股凛冽之香。
白老太太虔诚地跪地礼佛,其神态竟与供奉着的白玉观音佛象有几分相似之处,悲天悯人,岿然不动。
窗外传来树枝被雪压断的声音,在静谧的深夜中,添了几分孤寂与凄凉。
夜半三更,白老太太将所知的经文反复吟诵了六十六遍,又朝着观音象九拜叩首后,这才站起身来,出了佛堂,由人服侍披了斗篷,往住处去。
白家大宅回廊环绕,因大雪未停,白老太太缓行其中。北风呼啸,雪花纷飞,若是平时,倒也颇得意趣。
只今年大雪没个停歇,看这架势,好似天漏了个大窟窿。
天灾已定,待大雪过后,必是苦了百姓。
如此情形,纵是再好的风景,任谁都无心观赏了。
白老太太一路盘算着雪停后施粥,施药等善事,刚理出个章程,不过眨眼的功夫,就到了所居的正房大院外。
早有众丫鬟婆子候着,眼瞧着影影绰绰一行人,连忙都迎了上去,或撑伞,或塞手炉,或嘘寒问暖,万分精心,仔细非常。
“老太太,大老爷等候多时了。”素梅上前与白老太太低语道。
素梅是白老太太身边的一等大丫鬟,十六七的年纪,长相平庸,身材却有几分圆润。
素梅平日里管着白老太太屋里的衣裳针线,凡事仔细,性情温和,很得白老太太的喜欢。
白老太太听闻长子深夜求见,眉头略蹙。长子是个稳重的,如此行事,怕是有要事。
白老太太早年丧夫,年纪轻轻变守着两子一女过日子,其中苦楚,一言难尽。
幸亏两子都是读书的料子,考了科举,中了进士,走了仕途;不说平步青云,也算官途坦荡。
现如今长子在朝中任吏部大员,次子于去年点了两淮巡盐御史往扬州上任,皆宦途顺遂。
因两个儿子争气,白老太太几年前得了三品淑人的封诰,终是苦尽甘来,算是福禄双全。
白老太太闻言便加快了脚步,一进院子,便瞧见长子恭恭敬敬地站在雪中,也不撑伞,冷冷清清的,让白老太太心里一紧。
“这么大的人了,也不晓得仔细身子。这寒冬腊月的,若伤了风,可不是顽的。”白老太太一边数落长子,一边拉着长子进了屋。
白老太太性喜节俭,不论吃穿用度,皆与寻常人家无异,因此室内并不见豪奢。不过是几样旧家具,几样简单的摆设,疏疏寥寥,略显寒酸。
待白老太太与白大老爷坐定,丫鬟上了热茶,婆子生了火盆之后,母子俩这才遣退了服侍的人,紧闭房门低语。
“可是你妹妹那里又出了事?”白老太太急忙问道。
俗话说十个手指头有长短,为人父母,自然有偏疼的儿女,白老太太也不能免俗。
最小的女儿,就是白老太太的心头肉,命根子。
但凡小女儿的事,哪怕芝麻绿豆大点的事,那也是惊天动地的大事;只要不是小女儿的事,哪怕天塌下来,也是天下太平,王朝盛世。
更遑论小女儿最近遇了劫,遭了难,年纪轻轻的竟丧夫,成了寡/妇。
寂寥萧索的冬日里,因怀着遗腹子,女儿挺着硕大的肚子,多少艰辛,还要带着三个半大孩子下江南安葬姑爷。
几番辛酸,让白老太太又心疼,又担忧。
她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女儿怎的这般命苦,像极了年轻时的她,以后的日子该如何熬啊?
如此难关还不算,送丧的半途上,女儿竟把不过四五岁的小外孙女给弄丢了。
虽不过五日的功夫就把外孙女找了回来,可女儿到底因此动了胎气,难产生下一子。
尽管母子平安,女儿的身子却彻底的比不得以前了。
雪上加霜,说的无疑就是女儿这种情况,孤儿寡母的,身边又没个贴心的人,白老太太恨不得飞到江南去。
“不是妹妹的事。”白大老爷似乎习惯了母亲的偏心,也不甚在意,笑眯眯地道。
白老太太听闻,先是松了口气,沉了一颗心,后又一愣,连忙道:“什么要紧事,值得你大半夜地来娘这?”
白大老爷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一双沾染喜色的眼睛骨碌骨碌乱转,倒是显出几分小时候的样子,几分调皮,几分撒娇,几分活泼伶俐。
白老太太瞧着眼前年过百白的儿子做稚子模样,蓦然想起了早丧的夫君。
昔年新婚时,年轻的夫君也时常露出如此表情,眼底露出几分讨好,指望娇羞的新娘抿唇一笑。
终归是父子,这表情如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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