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弥天大局（六）

    姚良慈沉吟片刻，丝毫没去翻看账册的意思，他语调平板，面色却是肃然，“既然那位小姐不忍不管，涉及案情，还是要请那位小姐上堂作证。”

    柳怀安闻言缓缓笑了，丹凤眼微微眯起，神色危险，语气却是十分柔和，“我家小姐本是想来的，奈何实在脱不得身，要不，大人派人去传一传？”

    姚良慈也不过就是这么随口一问，当日莫氏票号门口的暴乱，他京兆尹的守备根本弹压不住，最后还是惊动了皇帝，派出亲军才镇压下去。这会儿他让人去请莫浅来过堂，恐怕要被唾沫星子淹死！

    如今，那位只会希望他尽快定案，然后再使手段将这件事遮掩过去。皇帝那边……就要看这位胆大包天的莫大小姐能做到什么程度了！

    顺水推舟，姚良慈还做得，这做人手中的一把刀，平白无故的把把柄交到人手里，他还真不乐意了！

    老皇帝还没死呢！

    做出了决断，姚良慈叹了一口气，浑身上下的精气神似乎都散尽了。这位身材高大的官员，此刻整个人似乎都矮了一截，他摆摆手，“罢了，罢了，此物本官就代你转交。”说罢，招手唤来几名衙役，交代道，“把这几口箱子抬到文先生府上去。”

    说罢，他将脑袋上的官帽一摘，便开始解胸口的盘扣，也不管柳怀安跟何胖子还在旁边看着，一边解扣子，一边往后衙疾走。

    办不了这案子！他还就不办了！一身学识，没能造福于民，反倒是整天琢磨着怎么保命，这官也当的太憋气了！

    悬印而去？！

    柳怀安今天来了，还真如姚良慈所想，没打算囫囵着回去。见状诧异的看着姚良慈将官服官帽放在桌子上，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左右几个衙役见状面面相觑，片刻后，人人只装作没看见，抬着箱子胡喝着出了门，整个大堂顿时空荡了下来，就剩下他和何胖子两人。

    在原地驻足片刻，柳怀安不动声色的负手往外走，何胖子还没醒过神，正喃喃道，“这京兆尹也太不讲究了吧，大堂上就脱起衣服了……”

    ……………………

    这一日的京城，大雾弥漫，少了几许肃杀，却是多了许多看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京兆尹来了个卷堂大散，连细软都没收拾，便轻车快马的离开了京城。几个衙役抬着装满账册的箱子在大街上穿行，脚下的步伐慢吞吞的。没人抱怨雾气太重看不清路，只恨不得能再慢点儿。

    上官跑了，这帮当惯了差的老油条一个个看起来浑然没这回事儿似的，可掩不住眼底的震惊。

    浓重的雾气之下，方才热闹的人群仿佛只是梦境，宽敞的大街只剩下这一行人沉重的脚步声，气愤沉闷而诡异。

    “姚大人跑了。”

    走了许久，不知道是哪个衙役忍不住说了这么一句，领头的衙役闻言笑道，“慢慢的去，慢慢的回，咱们当差遵照上官嘱咐办事，至于大人要去哪儿，可跟咱们不相干！”

    下面的人心领神会，跑就跑了呗，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儿，他们这帮人换顶头上司也换习惯了。莫氏票号的事有蹊跷，下面的小吏、衙役谁瞧不出来？说起来，满京城里少有不念着莫大老板好的，否则，姚良慈一跑，他们也能来个卷堂大散，还真犯不着去送这玩意儿……近来衙门里的事儿多着呢！就算上面派个倒霉鬼来接手这烂摊子，还敢拿他们怎么了？

    不过，这莫大小姐倒也真有几分当年莫大老板的硬气，莫氏票号那烂摊子说扛下来就扛下来了，这巴掌扇过去，估计那位得跳脚！

    行的再慢，这路终有尽头，当雾气散尽的时候，一干衙役在一间颇为齐整的院子门口停了下来。其中一个衙役上去敲开门，将东西往门口一扔，只道了一声姚大人吩咐送来给莫大小姐的，便嘻嘻哈哈的散了，也不管那开门的管事满头雾水。

    ……………………

    秋日的暖阳下，莫府大门正对的方向开阔空旷，石狮子两侧小门所对的地方，分别坐着一名账房，和数名伙计。身后的台阶上，摆满了装满银子的箱子。两列蛇形的队伍向长街两头排开，缓缓的向前移动。蛇形队伍只占据了五车道宽的街道一车道的位置，看起来整齐而严谨。

    人多了，想不乱，就得维持好秩序，好在现代总结了不少办法给莫浅借鉴。

    用红绸拉起通道隔离带，可以让排队的效率达到最高，为了防止有人混进去引发争执混乱，刑五还安排了人手在进入通道隔离带的地方发放号牌。这样，减少了正经来换银子的人制造出的意外和混乱。大门一侧有数口大锅，正熬着热腾腾的茶水，数十名闲汉混混提着装着茶水的水桶和大桶的碗，给排队的人分发。而在莫府门口，有几个闲汉负责收号牌，对上号了，才能上去换了银子，从另一条隔离带离开。

    来看热闹的则是被一帮闲汉连哄带吓的赶走了，剩下的几个都是这帮闲汉的朋友。

    六天时间，刑五可谓是忙的脚不沾地。不过，如今看来效果却是不错，至少，想要制造人群骚乱，还真不是什么容易事！

    队伍的末端，一个外衫都没扣的大汉正交给面前的人一个号牌，没好气的道，“拿好了，可别让人给顺了去，要轮到你交不出这玩意儿，就别怪咱们兄弟不客气！”

    大汉满脸横肉，脚边放了个大竹筐，里面是用绳子按顺序穿好的竹牌，身边还有好几个眉目不善的汉子，那人不过是寻常百姓，哪里敢招惹这种浑人？闻言低头哈腰的赔笑，双手接过号牌，攥在手里紧紧的，迅速的跟着前面的人走入隔离带。

    “五爷，莫大小姐都是怎么想的？这红绸一拴，嘿！就愣是让这些家伙把队伍排的一点儿不乱！当日挤兑莫氏票号的时候我可是去了的，那场面乱的！咱们兄弟可捡了不少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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