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六年五月初七,王恭厂巨变之后,朱由校以迅雷不及掩耳下诏修省,反应神速,态度诚恳。
但此举未能平息文武百官内心恐惧,曾因倍受东林党打压而投靠魏忠贤的“齐党”、“浙党”、“楚党”骨干纷纷出现松动,有倒戈一击的迹象,且由顶层开始。
当日,大学士、首辅、顾秉谦领内阁合疏自劾,燮理无状,求赐罢斥,其言:天任德不任刑,为政而任刑不顺于天,故先王莫之为也。今地阴也,西南为坤,又阴方也,当仲夏盛阳之月而声出地中,灾起阴位,此阴奸阳刑奸德之象也。今圣谕首举停刑一节,同符任德之化,请敕在京各衙门重大狱情,经奉明旨者俱开逘法司,分别具奏,速与发落。在外责成抚按有司不许淫刑以逞,庶天心嘉悦矣。
天启帝朱由校又气又恨,耐着性子温言慰留,但顾秉谦还是于这年九月去职。
五月初八,兵部尚书王永光把在位仅仅一个月的光宗朱常洛抬了出来,其言:诸臣谓王恭厂不过火药延烧已耳,何能使坤维震撼数十里,作霹靂之声,若徒諉火药之力也。目前稽查失火,甚非上天垂戒意矣。今我皇上减膳撤乐,诸臣素服角带,遂足当修省乎?臣试问之诸臣招权纳贿者已伏其皋矣,今果能大法小廉否?断送封疆者已伏其皋矣,今果能协力敌忾否?騗官盗饷者已伏其皋矣,今果能清白自砥否?修省职业端不外此,即我皇上方祖述尧舜,宁有缺事,然一二剥复之过亦有可得而言者……若夫传宣詔旨,或以误而成讹,不如以票拟归还政府,甄别流品,或以疑而成溷,不如以邪正尽付公评,此皆举朝所欲言者,臣受先帝凭几之命与皇上特达之知,故敢沥血陈之。
王永光分属阉党,因与东林党人势同水火,投入魏忠贤麾下保全。但在此时,却旗帜鲜明的同天启帝唱起反调,这种行为代表大部分阿附魏忠贤的士大夫心态,隐有切割之意。
此时魏忠贤尚沉浸在对未知的恐惧之中,没能想到杀鸡儆猴的戏码,从而使局势一发不可收拾。
但天启帝却保持着绝对的清醒,他亲历万历末年、泰昌元年朝堂上的种种诡秘,对所谓的士大夫缺乏最基本的信任,对结党营私的东林党人更是深恶痛绝,遂以拖字决为先手,且寸步不让:“修省的事情,朕知道了。三殿渐已就绪,不碍军需。票拟自属阁臣,原未讹误。”
朱明蹒跚前行,王恭厂剧变是另一场党争的开始。不久的将来,更惨烈、更无底线,能做事、敢做事的官员或死或离,耗尽朱明朝堂最后一丝精气神。东林党人的流毒并未因此消失殆尽,荼毒中原之后,又将一出出闹剧、悲剧引至江南,上演了一场又一场的血与火之歌。而后满清渡江,把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伪君子杀了个一干二净,几场文字狱下来,世上再无清流,自食恶果的东林旧人夹起尾巴做狗。
百年之后,雍正背负千古骂名,力推:一体当差、一体纳粮,摊丁入亩,火耗归公。
江南这块膏腴之地,结束了明明物华天宝却极少纳税的事实,困
扰朱明历代帝王的两百年难题迎刃而解,再也不用派宦官出头招骂催征。嘉靖朝江西巡抚张时彻嘴里的那个“凡词讼钱粮、事在官司、权柄执于歇家”的年代,从此一去不复返。
所谓的清流阴影,直至满清末期才又出现,但此时列强已寇开国门,民智不再浑浑噩噩,翁同龢在任时便已被士林、民间打入尘埃,亦是东林党人的写照。
“满面忧国忧民,满口假仁假义,满腹多忌多疑,满身无才无识。”
五月初八,子时。
星空分外皎洁,似乎想用澄澈抚平人们心中伤痛。
王恭厂剧变已过去两日,市面上已逐渐恢复平静,入夜后,道士作法、和尚念经多了起来。
从古至今,华夏讲究事死如事生,无论家里有没有条件,都想较为体面的送亲人最后一程。
香烟缭绕,魂幡招摇。经咒悲鸣,老少恸哭。更鼓不响,一城哀思。
朝天宫四名守夜道士的瞠目结舌之下,程伟由宫内出,先推开门,再拍门,似在自言自语道:“去吧。”
一年长道士自耳房内奔出,衣衫不整的吼道:“你是哪个殿……”
两扇铜皮木门突生流光溢彩,化作两道斑斓人影落地,光芒稍敛,一对彪形大汉昂首屹立,左着斑斓战甲、执锏,右着墨黑战甲、持鞭,神态极其相似,发怒张,眼接耳,眉朝天,血盆大口,腮胡如铁,面若生漆。
一对彪形大汉同声称“诺”时,化身千万,朝四面八方掠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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