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五月底,耿恭接到车师后王涿鞮转交的一封左鹿蠡王来信,劝降加宣战,戊校尉府弃疏勒,退至天山南麓,匈奴与汉各自安好。
耿恭并未一口回绝,“上禀西域都护府,请左鹿蠡王稍安勿躁。”
涿鞮喜不自胜。
耿恭化身笑面虎,若不是汉军百余将卒仍在务涂谷周边走婚,他一点都不介意宰了涿鞮、坚五百将卒死战之心。
耿恭仿佛恶作剧似的,再放一百将卒走婚,以此宣泄对涿鞮的杀意。
转眼之间,已是六月,天气依旧清爽,相较于天山南麓,可谓沁人心脾。
只不过,己未那夜,天降异象,有星孛于太微,疏勒城陷入莫名恐慌。
耿恭心急如焚时,程伟入驻右曲军营。
郭姝携张烨烨举家迁入天山北麓东段,妞妞、尔章昆、韩青等人已在四十里外的险涧内生活了一个多月。
战争的号角已然吹响。
面对耿恭垂询,程伟直言不讳:“我是过客,愿尽一己之力,死在疏勒城亦无不可。但过之,定有不虞,得不偿失。请校尉当我是普通屯卒,直至诸位同袍入玉门关。”
耿恭尚在思索程伟话中深意,突然传来一声明明轻若蚊呐、却如雷贯耳的赞许:“善!”
耿恭色变,听这语气……戊校尉府五百将卒恐怕无法善终。此时,初次走婚的将士已陆陆续续归来,他当机立断,再遣一百将卒走婚,有夫之妇亦可,且聘礼不变。
将卒不断走婚的同时,疏勒城加紧备战,漫山遍野的收割青草,所有能储水的工具都已装满,但坛坛罐罐解决不了根本问题,疏勒城地势过高,无法建池储水。
这下,就连涿鞮都觉得不太对劲,除了留种死战外,没有更好的解释。
六月底,匈奴来攻,耿恭招兵,请四方车师部族兑现诺言,再加上走婚联谊之效,聚骑卒三千,迎头痛击来犯匈奴主力和焉耆、龟兹等西域从兵。
小胜一场,耿恭立刻遣散车师从兵,以免出现客大欺主的乱象。
七月初,匈奴去芜存菁,尽遣精锐,并将善于拖后腿的焉耆、龟兹等从兵改为步军,又至疏勒,先断涧水,再以云梯、撞木攻城。
箭如飞蝗,血如雨落。
不断有人在城头倒下,弥留之际,凝眸东望,盼来生再聚。
逝者已矣,却将回家的执念托付于同袍,只需用一句“他至死都念”安抚远方父母妻儿。
生者愈加奋进,肩上重担再添一线,截一段同袍鬓角、附一封口信、解同袍妻儿千里相思。
阳光炙热,城头土色渐成紫褐,血肉之城更加坚不可摧。
南门、南城饱受磨难,神荼、郁垒日日夜夜心惊胆战,立身之地仅为一块木板,出逃无路,入地无洞。他们心中还有一个惊世骇俗的想法:“若疏勒城破,恐会灰飞湮灭。”
向来厚道的郁垒都常在心里埋怨:“熊孩子真不是玩意儿!”
每至午夜子时,疏勒城内便回荡着两道暴戾、不甘的怒吼,责骂神道佛以天地为炉、阴阳为炭、造化为工、锤炼苍生锻永生。末了,还会郑重其事的祈祷:“太上、开天、执符、御历、含真、体道、昊天、玉皇上帝赐吾重生。”
目濡耳染下,幸存的汉军将卒似乎真能感觉到有十来道视线、不分日夜的关注着疏勒城。
盛夏时节,激战大半月,城中活水断绝,存水用尽。
汉军在城中凿井十五丈不得水,将卒渴乏,榨马粪汁而饮。
耿恭仰天长叹:“闻昔贰师将军拔佩刀刺山,飞泉涌出;今汉德神明,岂有穷哉?”
耿恭先正衣冠,再向井拜:“请太上、开天、执符、御历、含真、体道、昊天、玉皇上帝、赐水。”
顷刻间,水泉奔出,将卒山呼万岁。
耿恭令将卒墙头沐浴,示之以众,匈奴主将见事不可为,退守十里外,引兵劫掠周边,方圆二十里寸草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