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退至北面十里之外休整,鲜血浇筑的疏勒城浴火重生,并得一丝喘息良机,但方圆二十里内已找不到任何补给,幸存的汉军将士无暇庆幸,闭目哀思,缅怀过往,逝去的同袍在城内地下安眠,一阴一阳,依然同在。
耿恭战甲不卸、脚步不停,环绕城墙奔走,检视四处安危,指示将卒做必要的修补,为下一场血战尽心尽力的准备着。他看着坑坑洼洼的城门,吩咐左右:“把库房备用城门抬出来换上。”
“不行!”破败的城门绽露狰狞,鬼影乍现。发怒张,眼接耳,眉朝天,血盆大口,腮胡如铁,面若生漆,身着斑斓战甲,手执金色战戢。神荼怒不可遏:“你们全死光了,老子还能再战!”
耿恭肃然起敬,垂首抱拳,深深一礼。
老子还没死呢?神荼换上一副小心翼翼的神情:“要不……咱们还是降了吧?一枝两朵,说起来都是一家人,何必要分出生死呢?”
耿恭扭头就走:“把新门换上,旧的也不要浪费,劈柴作火,权当燃香,送同袍最后一程。”
神荼色变:“老子只是说说,谁敢动手,莫怪老子辣手无情……”
程伟木然呆立于城头,迥异于常人的第六感如芒在背,能觉察到隐在虚空中的十来道视线,脑间心上的那层隔阂越来越浅,记忆随时都可能恢复。
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深埋于地底的乡愁、眷恋、不舍……如利刃在颈,时时刻刻都在提醒,三尺之下,也有血肉长城。
他不禁在想:“以天地为炉,熔煅苍生,我也是这一切的受益者?”
他很清楚,女娲、后土渐渐杳无音讯,自己的处境越来越危险,神道佛随时都可能撕破脸皮,欠缺的只是一个借口。
“想什么呢?”耿恭拍了拍程伟的肩膀,苦中作乐道,“我也跟着范羌叫阿翁?”
“折寿。”程伟断然摇头。
“没经历过这种阵仗?”耿恭问。
“从未这么深入过。”程伟说。
“我们至少有城可依,同袍也能入土为安。自博望侯凿通西域以来,大汉将士陷没者不计其数,大多尸骨无存,凭吊无处。”耿恭幽幽一叹,“那又有什么办法?现在不入西域,难道等西域大一统之后再出一个匈奴?死在这里,总比死在玉门关内要好,至少大汉百姓能安居乐业。”
“校尉所言极是,不遗子孙忧。”程伟说。
“若有一天城破,还请先生把消息送进玉门关。”耿恭把一块铁牌塞在程伟手里,那是留存于戊校尉府的将卒徽章。
程伟静默不语,徽章在掌心飞旋,仿佛命运转轮不甘于时光左右,想要奋力挣脱。
四日后,郭姝趁着朦胧暮色抵达疏勒城,天山北麓东段过于险峻,人马难行,羊
群是最好的输粮方式。次日天未明即返,而且是三三两两的出城,羊群已换成战马。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耿恭不愿舍弃战马、更不愿宰杀战马充饥,但城内已负担不起战马草料,危难之时总需抉择,哪怕此举可能会壮大匈奴声势。
炎阳似火,万物垂头。
桀骜、血腥、无情、杀戮败在了高温下,疏勒城安安静静的渡过整个八月,除了山野采集时零散交锋,汉军与匈奴相安无事。
耿恭此时忧喜交加,走婚将卒陆陆续续归来,他心中焦灼与日俱增,恨不得把这些翻山越岭、穿越重重封锁的将卒赶出城去。
九月是收获的季节,匈奴肆无忌惮的在疏勒周边劫掠,兵壮马肥又逢秋高气爽,时常挽弓扬威于疏勒城下,摩拳擦掌,欲与汉军再决雌雄。
郭姝第四次驰援疏勒城时,过于惶恐,紧紧抓着程伟的手向耿恭报忧:“八月中,玉门关曾封城七日,全城缟素,许进不许出!”
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大汉的天塌了!
耿恭心中一块大石落地,反而不再患得患失,朝郭姝深深作揖,再抬头时,已是泪流满面:“夫人今后不要再以身犯险,疏勒城老弱妇孺就拜托了!”
永平十八年(公元75年)八月初七,汉明帝刘庄崩于洛阳东宫前殿,年四十八。
遣诏曰:“无起寝庙,藏主于光烈皇后更衣别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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