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刹海,大慈恩寺。
白衣姗姗来迟,言辞犀利,有理有据。
程伟笑的有些勉强,“自始至终,我只是关心有没有人想死,并没有逼人去死。自死之人,永为尘埃,省的来世父母含辛茹苦,还得白发人送黑发人,不如养头猪。”
“山河破碎时,帝君不见,山河重拾时,帝君又来,着实让人费解。 ”白衣挥挥手,札实巴领着僧众退向后院。
“我和菩萨眼中的世界并不一样,或者菩萨所见已是改变之后的结果,又或者菩萨明日醒来,往事会无声无息的更替,而菩萨对此无感。”程伟意味深长地道,“菩萨不是为这些人来的吧?弥勒借体降临出了岔子?”
“帝君眼里的岔子,等同于我佛机缘。”白衣笑道,“贫僧特来拜见第四十五代正一真人。”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张懋丞盘坐在香炉里冷笑,“就算贫道愿为菩萨释疑,帝君准吗?菩萨敢听?愿信?”
“剑主既然能为清世二字动杀心,张真人所言定为后世之天机,想必是玄始帝君为人间打开了一扇窗,引人效仿,成就无限可能,往来古今不再是某个人的单一选项。”白衣笑道。
“头发长,见识短,自以为是,本末倒置,拿无知当天真。”张懋丞嘴角尽是嘲讽,“菩萨所言皆为谬论,拜贫道为师,可解此疑惑。”
“若张真人德行俱佳,贫僧乃至我佛拜于龙虎山门下都无不可。”白衣反唇相讥,“张氏远祖道陵,自以修炼为术,清虚为宗,主张玄教。其言无稽,天岂有师?缪崇其号,子孙相传,遂为故实……且其先世,无功于国,无补于世,宜绝其荫封,以扶植正教。”
“不是佛门从中作梗,张家会出此等不肖子孙?”张懋丞唾面自干道,“历史会证明,谁是谁非,谁能笑到最后。”
“身正不怕影子斜,即便未来有变数,张真人也看不到那天。”白衣道。
“佛门未来比张家还惨,菩萨一定能看到那一天。”张懋丞啐道。
“贫僧拭目以待。”白衣转身面向程伟合十一礼,“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请帝君给张真人一个畅所欲言的机会。”
“菩萨不想要这个机会?”张懋丞笑了。
“我佛无所不能,今日之事,早在预料之中。”白衣再次合十一礼,“两位慢走,大慈恩寺今日有丧,暂不待客。”
朝天宫位于紫禁城西北、阜城门内,规模宏阔,大小房舍两千多间,是京师最大的道教建筑群,亦是朱明礼部治下道箓司所在,掌管天下府州县宫观、道士名册,主导道士升迁、度牒发放,并监督其恪守戒律清规。
因防火所需,大部分宫殿都处于封闭状态,佑圣殿便是其中之一,太过幽静深邃,凭空添了几许阴森。
张懋丞像是回到自己的家,拿着拂尘四处擦拭,忙个不停。
张烨烨、汪直坐在门槛上絮絮叨叨,天马行空,前一句还在讨论和尚吃肉,后一句就开始埋怨京师没公厕,随地大小便。
绝仙剑在一旁听的头晕脑涨,恶心想吐,抱着程圣君不声不响的消失。
程伟躺在太师椅上闭目养神,好笑之余,感慨万千。
朱明京师一直深受环境卫生困扰,甚至因此生成瘟疫。
百货云集、接踵摩肩之处,既有遍地乌纱,亦有触鼻粪秽,屈躬解溲者,比比皆是,峨冠博带,荆钗布裙,裸身杂处,肉薄相逼,光天化日之下,毫不为怪。更有甚者,偶至道旁方便,刚解裤,卒遇贵官来,前驱诃逐至两三胡同,几于裤内。
张懋丞终于受不了两个熊孩子的聒噪,主动开口:“贫道最多还能活三个月。”
程伟漫不经心的问:“真人还不知道自己是谁?”
“杨亿。”张懋丞言简意赅。
“有屁快放,胡说八道就不必了。”程伟挑了挑眉,“真人因全真教一事迁怒佛门,缺了元始天尊他老人家那份大度。”
“大度并非不计较,积累的越久,爆发越强烈。”张懋丞说。
“呵呵。”程伟不置可否,又问,“真人怎么想起另立全真?披身兽皮奴于蒙元更好看?”
“辛苦遭逢起一经,干戈寥落四周星。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张懋丞幽幽一叹,“李唐胡虏血统,一样功盖千秋。”
“别侮辱文丞相,张真人不配。李唐以汉人自居,蒙元呢?”程伟冷笑。
“空有气节,与国无益,他若懂迂回,历史或已改写。华夏以一州之地,发展到四夷臣服,杀戮、融合何曾少过?”张懋丞叹道。
“汉人永为四等?”程伟突然发难,一脚踹在张懋丞腹下,“张真人不习惯站着生活,那就趴着。”
张烨烨正和汪直聊的热火朝天,听见响声回头,小短腿急走几步,撅着屁股扶张懋丞站起来,“爷爷没事吧?”
“年纪大了就是这
样,不能跟年轻人比,还要受年轻人欺负。”张懋丞笑着摇头。
“爷爷都这么老了,没儿孙吗?”张烨烨问。
“这个爷爷不光有孙子,还很有出息。”程伟带着几许揶揄道,“杀了四十多个人,三岁的孩子都不放过,正在监狱等死。”
张烨烨连退好几步,一脸后怕的抓着汪直胳膊,拍了拍小胸脯道,“我今年也是三岁。”
汪直呆滞不语,已隐约猜到杀人者乃正一真人张元吉。
“帝君这舅舅当的不合格。”张懋丞雄辩滔滔,“正统十年,夏,四月,道录司上奏:故正一嗣教真人张懋丞嫡孙元吉当袭封,其族叔祖懋嘉欺其幼,欲夺之,劫其所携金玉诸器物,并奏疏沮不使行。懋丞妻携元吉潜诣京,懋嘉亦偕至,相与竞于真武庙。
法司鞫懋嘉赎徒,先皇命杖之,发朝天宫洒扫其祖天师庙。吾孙元吉时年十一。
正统十二年,夏,五月,吾孙元吉上奏:祖母玄君董氏有婿徐翰欺臣幼穉,欲擅府中资产,又尝于祖丧次,逼奸婢妾”。
吾妻董氏亦具状同告徐翰之罪,徐翰至京诬奏吾妻与家奴通,先皇英明,遂命锦衣卫收徐翰斩之,没其家资。
吾孙元吉年幼时,此等遭遇,数不胜数,受制于家丑不可外扬,难为世人知。一饮一啄,皆是前定。”
“得位不正,又以小儿持金于市,半根寒毛都没伤到,却要杀四十余人泄愤,世世代代皆为招摇撞骗之家,有那么金贵吗?”程伟微微一顿,又道,“龙虎山正一派本兄弟相传,到了张真人这里,狗胆包天,改为隔代相传。张元吉好比景泰帝朱祁玉,得位不正,人人得而诛之,能折腾到到现在,是苍天无眼。”
“帝君心存偏见,贫道无法苟同。曲阜孔家比起龙虎山张家,有过之而无不及。近几年,衍圣公孔弘绪坐奸良家妇女四十余人,勒杀无辜四人,法当斩。成化五年,今上诏以宣圣故,仅仅只是削爵为民,以弟弘泰代之。”张懋丞幽幽一叹,“激愤杀人与虐民为乐,不可同日而语。”
“难怪朱见深喜用传奉官与僧,儒、道不走寻常路,以耻为荣,互较高低,天下乌鸦一般黑,当然要挑更听话的。”程伟牵着张烨烨和汪直朝殿外走去。
“帝君留步。”张懋丞急了。
“豺狼相争我没兴趣,张真人最好弄清楚,谁想借助谁成事,隐身朝天宫二十五年,一年四季冷菜冷饭,等的就是今天吧?徒劳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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