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时光回首有情人共白头（五六）

    冥地，阴司。

    丰都举全城之力，筑殿一座，名往生，九里石墙环绕，高九丈。

    墙外，人山人海。

    墙内，相柳化形，蛇躯围殿而卧，浩瀚狰狞，粗七丈，长里许。

    蛇尾深深的插在往生殿正中，青色逆鳞密布，扇形面朝颈。

    颈有九。

    人面如玉，秀美绝伦。

    九双巨眸或是倚门，或是临窗，一动不动的盯着往生殿内。

    忽然，阵阵撕裂感从末梢传来，相柳闪电般收回长尾。

    紧接着，一道青影自洞口射出，一柱五彩斑斓接踵而至。

    往生殿顶碎。

    青影横移两尺，屹立在飞檐处，白发、白须、白眉，神目如电，傲视苍生。

    五彩斑斓已成万紫千红，柱形光影汹涌澎湃，破苍穹，入星河。

    清鸣、欢呼、嘶吼、咆哮磅礴袭来，摧山填海，直达亿万里疆域之外。

    元始分身面朝欢呼颔首，不怒自威。

    异变突起。

    “老娘什么都没穿，你这淫贼还敢睁眼乱看！”相柳劲挥长尾，逆鳞如电，雷霆万钧地劈在飞檐上，瓦砾纷飞。

    元始分身本就已精疲力竭，此时避无可避，结结实实的挨了一记，像是断了线的风筝，消失在苍茫之中。

    欢呼依旧。

    外围人群只道是元始天尊事了拂衣，功成身退。

    太上老君、释迦牟尼、祝融等人则是目瞪口呆，想千想万，都没想到相柳会在这个时候发难，虽然元始化身喧宾夺主，但如此这般却是有点过了。

    元始分身羞于再次露面，那很红线没能阻止程伟融入时光长河，程伟无拉他作陪之心，他才能逃出生天。

    相柳所怒，有理有据，他无言以对，硬捱一尾，反而舒畅许多。

    片刻之后，斑斓散去，光柱悄无声息地没入往生殿，留下一道三丈宽的洞口和无尽深幽，直通人间。

    午夜子时。

    东京城安静祥和，偶尔会有一两个行人赤脚疾奔，如惊弓之鸟般四处躲藏。

    乾德三年（965）赵匡胤下诏：“夜漏未及三鼓，不得禁止行人”。

    宵禁，这个念了三千年的紧箍咒，有了松动迹象。

    赵恒登基之后，待民更宽，坊门、街鼓先后废除，金吾卫逐渐退出历史舞台。

    夜市喧至三更尽，才五更又复开张。

    宵禁，名存实亡。

    人鬼，两两相望。

    思念无视阴阳相隔，牵绊可越万水千山。

    东京多水，首承大河，漕引江湖，利尽南海，半天下之财赋，并山泽之百货，悉由此路而进。

    汴河、蔡河、五丈河、金水河穿城而过，共有各式桥梁四十余座，造就八方辐辏、万国咸通。

    夜寂无声，惟有水流。

    此时的东京城，又是另外一番盛景。

    人入梦，虫儿飞。

    点点星光自河边水草下冉冉升起，一只又一只的萤火虫飞向街、巷、宅、院、寺、庙、观、府、衙、宫，像是一层细纱轻轻笼罩东京城，美轮美奂，不似人间，似天上。

    干爽的街面，忽然出现些许水渍，不断蔓延、扩散，长宽相近，距离仿佛。

    “原来如此！”

    元始天尊一步跨入人间，

    循着水渍，负手前行，脚下的影子应声而立，圆润起来。

    “两仪微尘阵已经启动了？”影子抬头望月。

    “从玄始降临东京城那天起，一直在运转，根本没停过。”元始天尊说。

    “能不能把阴阳鱼取回来？”影子问。

    “一时半会肯定不行。”元始天尊轻轻摇头，“阵外不见阵，入阵不见鱼。”

    “阴阳鱼也能丢，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真是奇了怪了。”影子叹气，“玄始真能死而复生？”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从未离开过，东京城，全是他的记忆。”元始天尊感慨万千，“这局……三年前就布下了，以步丈量东京只是伏笔，借顽童之手灭青灯是预演，今夜才是正戏。”

    “等他把旧日足迹走完？”影子又问。

    元始天尊默默点头。

    “那我们来干嘛？”影子忍俊不禁。

    “学习。”元始天尊言简意赅。

    “偷师啊……能学到多少？”

    “多少并不重要，只要有。”

    “以点代面很容易让人摸不着头脑，不如直接交换，省的走火入魔。”

    “走火入魔？”元始天尊停下脚步，目送街面水渍远去。

    “真有这个可能？”影子像是发现新大陆。

    “再说一个字，我就送你去丰都投胎。”元始天尊脸沉如水。

    影子气结，随风潜入夜。

    元始天尊登顶资圣阁，静看一城光影交错。

    子时去，丑时来。

    水渍仍在坚定前行，足迹遍布大街小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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