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将牛皮吹破,心胆俱丧,趁着夜色东遁。
刘承佑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曾经高呼万岁的一众宠臣早已无影无踪。将兵均视少年天子为蛇蝎,远远避开,唯恐受了池鱼之殃。只剩窦贞固、苏逢吉、苏禹三位年老体弱的宰相陪伴左右,满打满算也不到百人。
他还不敢乱走动,生怕被逆臣拿下、向郭威邀功,更怕不明不白的死于乱兵之手,靠着窦贞固的威望勉强稳住阵脚,困守一个小山坡,待忠臣来援。
一夜无果,有趁火打劫,无雪中送碳。
二十二日清晨,刘承佑命人竖起天子旌旗,想要招揽乱兵送己入城。
然而,无将至,无兵回。倒是郭威赶了过来,一边下马卸甲,一边高喊,“陛下勿惊,微臣只诛宵小,这就送陛下回宫。”
刘承佑大惊失色,掉头就跑,一路仓皇逃窜,无惊无险地抵达玄化门。
玄化门为东京城、城北中门,朝向黄河,直面两军交战区域。
刘铢守在城楼上,无视刘承佑一口一个爱卿,怒气冲冲地责难道,“兵马何在?”
刘承佑无言以对,忽然想起刘知远昔日教导,其不止说过“朝廷大事不可谋及书生,懦怯误人”,同样也说过“刘铢惨毒好杀,刚戾难制,可为兵、可为前锋、可为副将,不可为主。”
刘铢破口大骂,“日伊娘!老子把脑袋挂在腰带上,为你这个小畜生赴汤蹈火,你还有脸回来?”
戾臣噬主,箭似飞蝗下泻,刘承佑再度抱头鼠窜,朝西北逃去,至一村落,下马混入民家,为乱兵所弑。
苏逢吉、阎晋卿、郭允明走投无路,先后自尽,聂文
进被北军剁成肉泥。仅李业身免,逃往陕州,后因无人收留,又携财货前往太原,途中被亲信牙兵所杀。
迎春门守将开门纳降,郭威遣曹州防御使何福进把守皇城入口明德门,纵诸军大掠,通宵达旦。
吏部侍郎张允、前义成节度使白再荣,均死于北兵劫掠。
二十三日,刘铢、李洪建成擒,王殷、郭崇威遂进言郭威,“不止剽掠,等不到天黑,东京已为空城。”
郭威一声令下,城定,不从则斩。
人死如灯灭,一副棺木入驻皇城西宫,刘承佑终于魂归东京城。
二十四日,清晨,郭威率百官叩阙,奏请太后,“军国事殷,请早立嗣君。”
李太后一边抚棺痛哭,一边提供人选,“郭允明弑逆,神器不可无主。河东节度使刘崇,忠武节度使刘信,皆高祖之弟。开封尹刘勋,高祖之子,其令百官议择所宜。”
郭威属意刘勋,李太后却不敢。
刘知远赐死李嗣源幼子李从益的往事,记忆犹新,李太后不愿从小养在膝下的刘勋步其后尘。
郭威不依不饶,示意诸将觐见刘崇,李太后只好让刘崇装病卧榻,又令内侍连榻带人抬给诸将过目。
九五至尊之位,畏之如蛇蝎,一代帝室沦落至此,窘迫人人可见。
文武百官哀叹之余,都已心知肚明,郭威登基为帝,已势不可挡,谁敢提前坐上去,只有死路一条。
郭威思量一番,以河东节度使刘崇之子、徐州节度使刘赟入继大统。
新皇未至,李太后临朝听政,任命王峻为枢密使,袁嶬为宣徽院使,王殷为侍卫马步军都指挥使,郭崇威为侍卫马军都指挥使,曹威为侍卫步军都指挥,陈州刺史李谷权知三司。
月末,镇州、邢州急奏:“契丹主将数万骑入寇,攻内丘,五日不克,死伤甚众。有戍兵五百叛应契丹,引契丹入城,屠之,又陷饶阳。”
十二月三日,郭威领军北上,政事权委窦贞固、苏禹、王峻,军事委王殷。
十五日,大军驻扎在滑州休整,侯任天子刘赟迫不及待的遣使慰劳。
诸将收下了钱财却不愿行礼,纷纷交头接耳,“我等屠陷京城,若刘氏复立,恐会身死族灭!”
郭威闻讯,立刻拔营,于十九日抵达澶州。
翌日清晨,即将奔赴战场之时,数千将士哗变。
“天子须侍中自为之,将士已与刘氏为仇,不可立也!”
乱兵围困郭威所宿驿馆,逾垣登屋跪拜,裂黄旗抱之,山呼万岁,掉头南归。
木已成舟,郭威上笺刘李氏,“请奉宗庙,事太后为母。”
二十四日,黄昏。
大军抵达黄河岸边。
河冰初解,浮桥未构。
北风忽来,凛冽如刀,河面渐渐隆起,冰凌如铁,直通黄河南岸。
万千将士齐呼,“天命所归!”
郭威一脸沉重的走过,毫无喜色,因心已死。
不远处,黄河正中,罹难的郭家妇孺互相搀扶着,盈盈下拜,与今生作别,愿来世再见。
柴瑜缓缓起身,若即若离的看着程伟,有依恋,有畏惧,也有不解。
“帝君逆天行事,可知后果?”一僧人凌空踏来,顾盼生辉,左手托钵,右手执杖,脚下为路,步步生莲,声似醒世警钟, “郭家妇孺是人,东京百姓就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