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门亲事是当权者与地方豪族的一种妥协。互换诚意,各取所需,当事人柴瑜的意见,根本无人考虑。
这一次,李存勖、李嗣源之争,算是同室操戈,大多数人并未被波及,只是换了个人做皇帝而已。
即便是这样,李存勖的血脉,一个也没能活下来,为其生儿育女的妃嫔全都倒在血泊之中。
李嗣源不愿李存勖的枕边人继续留在宫里,一国之君,哪有喝前人洗脚水的道理?他也担心午夜梦回时,这些女人突然发疯,给他来上一簪!他更加不愿登基之初,就得罪地方豪族。
于是,未曾生育的柴瑜,不仅逃过一劫,李嗣源为了笼络人心,所赠颇丰,这才有柴翁携妻带子洛阳之行。
柴翁蔫蔫表态,“爹错过一次,不会再错第二次。”
柴李氏紧紧的拉着柴瑜的手,泪眼婆娑的道,“娘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幸好……”
柴瑜微微一笑,云淡风轻,“女儿姓柴,为家族尽一分心力,也是应该的。女人终究要嫁人,总不能在家呆一辈子。就算爹娘愿意,礼哥也不愿意。”
柴守礼半梦半醒的打了个呵欠,掏心掏肺地道,“姐姐说的什么话?不愿意嫁人,就招赘,柴家缺这一点?”
柴翁横眉怒目,“闭嘴!你姐嫁不出去了?天之骄女,不愁嫁!”
柴瑜摇头,“爹爹希望女儿嫁个什么样的人?”
柴翁想了想道,“瑜儿以为呢?”
柴瑜问,“礼哥这样的?”
不止柴翁摇头,柴李氏亦是脸有不忍,柴守礼呵呵傻笑。
柴瑜极其平静地说,“在宫里呆了这些年,女儿也想明白了,择何人为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怎么待女儿。看人脸色、朝不保夕的日子,女儿过够了。若是再嫁,不为妾、不为后母,必为发妻!”
柴翁瞠目结舌,照这条件筛选,根本无人可嫁,除非下嫁草莽,犹豫再三,他还是问道,“瑜儿心里已有人选?”
柴瑜展颜一笑,“刚刚遇见,就在客栈正堂,礼哥也见过。”
“郭雀儿那个贼兵?”柴守礼噌的一下蹦了起来,“绝对不行!姐姐不嫌丢脸,我还要出门见人!”
“一面之缘?”柴李氏开口劝道,“娘知道你一向有主见,但人生大事急不得。”
“此事不妥。”柴翁抚头叹气,“瑜儿太草率了,不知根底,怎能轻言相许?”
“郭雀儿也是邢州尧山人,爹爹和娘都见过。”柴瑜说,“就在今日上午。”
“我知道了!光屁股、拿横刀的那个!”柴守礼猛地一拍大腿。
“是他!”柴翁大吃一惊,“追着我们来的?”
“爹爹多心了,河上才是逞凶之地。”柴瑜笑了笑道,“在这里是缘分。”
“屁的缘分!”柴翁一改儒雅风范,破口大骂道,“明明是狼子野心,听出了同乡口音,才改弦易张。”
“爹!你小声点,别把那郭雀儿招来了!他就在隔壁院子住。”柴守礼心有余悸。
“老子打……”柴翁看了看柴守礼,又想了想以一敌五的郭雀儿,颓然叹道,“冤孽!”
柴瑜扶着柴守礼重新坐下,轻言细语地安慰道,“爹爹想明白了?世道不靖,如此这般才能护住家业,护住妻儿。”
“冤孽啊……”柴守礼老泪纵横,仿佛看见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瑜儿乃先帝左右人,就算不愿嫁予节度使,一地父母官也可,为何一定要嫁给这贼兵?”
“先帝?沙陀胡儿而已,汉家男儿哪一点不如他们?”柴瑜冷笑道,“就拿邢州来说,保义军节度使也好,安国军节度使也好,走马换灯似的不停换人,又有哪个落的好下场了?爹爹信不信,女儿再嫁错一次,柴家很可能会万劫不复!”
柴李氏眼前一亮,站在了柴瑜这边,“妾身倒是觉得郭雀儿这人不错,今日渡船之事,姑且不管他来意如何,单凭这份胆气,老爷和礼哥差得不是一点半点。”
柴守礼别别扭扭地道,“真说起来,郭雀儿也算高门之后,其父郭简曾为晋王麾下顺州刺史,后为幽州节度使刘仁恭所害。”
柴瑜趁热打铁,“路是我自己选的,再苦再累我也愿意。恕女儿不能膝下尽孝,今上所赐财物,请爹娘带走一半……”
柴翁勃然大怒,“越说越离谱了,那是你安身立命之本,为人父母怎会贪儿女财货?”
柴瑜泣不成声,“女儿不想就这样回去,财货爹娘肯定用不上。但女儿这做姑姑的,不该给几位侄儿置办见面礼?”
柴守礼夺门而出,“我去把姐夫请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