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唐天成元年,夏至。
河南郡,河清县,黄河渡口。
郭威腰挎横刀,一路敞胸露怀,满脸我不是好人的模样,行人纷纷远避,只差高喊救命,兵匪往往一家。
时年二十四,在这个藩镇横行的年代,是实实在在的中年男人,却至今一事无成,上无高堂,下无妻小。
他只是马步军使,名字虽然好听,却只是百人军头,虽说是百人编制,除去空饷,只剩不到八十人,可这些和他没关系,层层克扣,轮不到军使插手。
自从做了李继韬的牙兵,他就主动从常家搬了出来,卖命钱也留在了常家。
姨父姨母十三年如一日,已经仁至义尽,在这个人命如草芥的年代,最为难能可贵。
谁家都没有余粮,一镇节度都朝不保夕,何况是黎民百姓。
如今,姨母常韩氏病榻缠身半年,汤药费压得两家喘不过气来,为了不拖累家人,已有绝食之念。
郭威探亲归来,决定铤而走险,在黄河渡口做上一票,以解燃眉之急。
穷的只剩一把刀,还能如何?
三岁克父,五岁克母。三年克死李继韬,又一个三年克死李存勖,他不禁在想:一点也不像天降祥瑞,更像是灾星下凡,李嗣源啊……李嗣源,你可一定要挺住!不然,我可没勇气活下去了!
河清黄河渡口(河南孟津),是连接南北的重要通道,自古以来,皆为兵家必争之地,后唐都城洛阳据此守关中、制天下。
李嗣源仿佛也意识到郭威是个扫把星,再加上李存勖遇难时,所属亲卫御马直严重失职,他便把这千余精锐发配至河清渡口,虽然能捞点油水,却也远离了权力核心地带。
姨母常韩氏多病,仕途失意,一来二去,郭威就起了歹心。
仗着身强力壮,又是浪里白条,他决定单枪匹马洗劫渡船,既不会走路风声,也不至于太过伤天害理。
夏至这日清晨,他挑好了肥羊,蒙面赤身入水,嘴里叼着横刀,攀附在渡船之下,只待进入河中心暴起。
何为肥羊?
有女眷、有财货、有老弱,还必须是外地口音。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载着十来人的渡船行至中途,一艘来自北岸的舢板直接撞了上来,不是渔民,更不是旅人,来人先是扔出绳索牵连两船,又简单粗暴的亮明刀枪,“跪地不杀!”
渡船两位主家见势头不好,一个猛子扎入黄河求生,蓦然回首时,船底的一缕寒光分外刺眼,两人再无侥幸之心,径直朝南岸游去。
郭威暗暗叫苦:“老子真是灾星下凡……竟能连累到肥羊身上!”
惊叫四起,求救不断,极似梦中慈母乡音,他忽然醒悟过来,肥羊恐怕也是邢州尧山人。
于是,郭威攀上渡船,以横刀开路,光着屁股穿过一群惊慌失措的同乡,首先劈断一条逞凶的椆木长枪,抬腿就是一脚,当头劫匪应声落水,剩下的四名劫匪心中一寒,动作就慢上两分。
他见
五人都是衣衫褴褛的流民,横刀便在手里转了半圈,改为刀背克敌,即便这样,仍似虎入羊群。
刀背虽阔却是实打实的百炼钢,稍一接触,流民手中唯一一把铁剑就不翼而飞。
手起刀落,血光四溢,钝器所创,伤口虽不致命,却多了几分触目惊心。
流民再无斗志,转身就跑,不忘提醒同伙并非自己胆怯,“是官军!”
这就是专业劫匪和业余劫匪的区别,郭威更是专业劫匪中的佼佼者,人高马大,好勇斗狠,远超五代牙兵的平均水准,不然李继韬怎会对他青眼有加。
流民想跑,郭威却不愿意,虽说已蒙头遮面,可腿间那物什一直晃来晃去,光着身子在同乡面前丢人现眼,肯定不能空手而归。
他跃至舢板,没头没脑的又是几刀,四个流民倒在血泊中哀嚎,再也兴不起半点反抗之心,兵比匪恶,一物降一物。
同为可怜人,乞活而已,郭威本就无赶尽杀绝的心思,流民伏地不起,他也落的省心省力,一边招呼落水流民上船,一边勒令四人脱光衣物。
此时此刻,渡船上的柴翁比流民更紧张,自郭威光着身子从船尾跃出的那刻起,他就知道要糟,独行大盗和流匪撞在一起,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这是被人盯上了!”
柴翁喃喃自语,他一眼就认出郭威手中横刀,乃皇帝亲军御马直的制式兵器,一刀可抵一家三口一年吃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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