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命中注定 雀瑜相遇（一）

日，庚戌。

    天子法驾临山门，黄云覆辇，道经险峻，降辇步进。先夕大风，至是顿息。

    辛亥，享昊天上帝于圜台，陈天书于左，以太祖、太宗配。帝衮冕奠献，庆云绕坛，月有黄光。

    命群臣享五方帝诸神于山下封祀坛，上下传呼万岁，振动山谷。降谷口，日有冠戴，黄气纷郁。

    壬子，禅社首，如封祀仪。紫气下覆，黄光如星绕天书匣。纵四方所献珍禽奇兽。还奉高宫，日重轮，五色云见，作会真宫。

    至此，封禅事毕。

    人死如灯灭，反之亦然。

    燃灯古佛坠入时光长河，化成一团人形青影，无头又无灯，仍在垂死挣扎，本能的想要逆流而上，却被一缕玄气、半截龙尾紧紧缠绕。

    不知道过了多久，僵持以燃灯古佛小胜一筹告终，却也走到了生命尽头，青影无声炸裂，融入五光十色、万紫千红当中。

    玄气消耗殆尽，半点灵性带着浓浓的眷恋和不舍，拒绝融入时光，固执而又倔强。

    奔腾欢快的时光长河，因此平静下来。

    流水不腐，户枢不蠹，谁都不能阻止历史滚滚向前。

    时光无情，亦无私，不会为任何人停留。

    一朵浪花袭来，河水泛起阵阵涟漪，半点灵性随波逐流，直至人道轮回台。

    唐天祐元年（公元904年）甲子岁七月二十八日。

    晋王李克用麾下，顺州刺史郭简，位于邢州尧山（河北隆尧）的府邸，天降祥瑞。

    其妻王氏十月怀

    胎，即将临盆，载诞之夕，赤光照室，有声如炉炭之裂，星火四迸。

    半个时辰之后，七斤六两的婴儿发出一声响亮啼哭，郭简大喜过望，百天满，为其择名为‘威’，寓意天彰其威。

    好景不长。

    时逢乱世，李唐皇室如风中浮萍，日夜飘摇，藩镇割据，征伐不断。

    晋幽之争如火如荼，郭简身处风暴中心，顺州城破，死于幽州节度使刘仁恭之手。

    时年，郭威三岁。

    两年之后，其母王氏生计所迫，携郭威逃往潞州。

    祸不单行，王氏逝于前往潞州的途中，幸好家中老仆忠义，靠着一路乞讨才把五岁的郭威送到潞州，由其姨母常韩氏抚养成人。

    岁月无情，只是轻轻一晃，十八载已过。

    郭威由寄人篱下的童子，变成好勇斗狠的七尺男儿，自黥飞雀于其颈，世人谓之郭雀儿。

    好在只是任侠重义，并未干过欺男霸女、打家劫舍的勾当。

    天祐末年，潞州节度使李嗣昭常山战殁，其次子李继韬服丧期间，囚禁其长兄李继俦，诈令三军劫持自己做留后，上报朝廷、友结朱温之际，又以重金招募豪杰，作为安身立命的资本。

    十八岁的郭威就这样走进李继韬视线，李继韬亲点其为牙兵，可惜……两人八字不合。

    三年之后，后唐庄宗李存勖平梁，曾经和朱温眉来眼去的李继韬伏诛，其麾下牙兵并入后唐御马直。

    郭威亦在其中，时年二十一。

    又是一个三年，依旧是八字不合。

    后唐同光四年（公元926年）四月，李存勖死于兴教门之变，时年四十二岁。

    时任‘成德节度使、蕃汉内外马步军总管、中书令’李嗣源带兵平定叛乱，初称监国，不久即位为帝，改元天成，史书称后唐明宗。

    唐庄宗李存勖留下满地烂摊子，等待继任者收拾，包括一大批国色天香的女子。

    李嗣源初登帝位，很想有一番作为。因此，他首先裁减后宫，以节省开支。

    诏曰：“后宫内职量留一百人，内官三十人，教坊一百人，鹰坊二十人，御厨五十人，其余任从所适。 ”

    一柴姓妃嫔亦在‘任从所适’之中，巧的是，她也是邢州尧山人，与郭威同乡。

    河南郡，河清县，黄河渡口。

    六月精阳，天气异常炎热，偶尔吹来几缕微风，都似街边馒头铺开锅时的蒸气。

    郭威腰挎横刀，一路敞胸露怀，稍有眼色的行人早已远远避开，偶尔几个妇人不小心走到他跟前，总会下意识的收拢衣襟，仿佛这七尺壮汉随时都可能会兽性大发。

    “犬日的，什么世道！又改元了！”

    郭威喃喃自语，自从做了李继韬的牙兵，他就主动从常家搬了出来，姨父姨母待他十三年如一日，已经仁至义尽，在这个人命如草芥的年代，最为难能可贵。

    如今，姨母常韩氏病榻缠身半年，汤药费压得两家喘不过气，已有绝食之念。

    郭威探亲归来，决定铤而走险，在黄河渡口做上一票，以解燃眉之急。

    “尽量不出人命！”他自我告诫，“我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