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伟隐在面具之下,双眼熠熠生辉,肩颈上趴着的九只龙首栩栩如生,明明是人形,偏偏鬼气森然。
杜镐一怔,半晌才回过神来,苦笑道,“老夫的时间到了?”
程伟摇头,“杜公长命百岁,我为天书而来。”
杜镐忽然泪流满面,哽咽道,“无心之过,酿此大错。”
程伟又说,“杜公不要误会,天下久乱思定,如今国泰民安,虽说封禅耗费颇多,也算是人心所向,人间天子受之无愧。”
杜镐擦去眼泪,想要披衣下床回礼,却被程伟按了回去。
“杜公是长辈,不要怪我深夜造访就好。”
“算什么长辈?老糊涂而已。”杜镐叹道,“老夫与王枢密虽有私交,却从来没听过他谈论封禅之事,陛下问起时,老夫也就没往那上面想,方酿此错。”
“杜公不要多心,‘此圣人以神道设教耳’一语中的,并无不妥。”程伟安慰道。
“那你的意思是……”杜镐略显迟疑。
“我觉得杜公此答,不止是学识所致,还有受人潜移默化之因。”程伟说。
“让老夫想想……”杜镐沉思片刻道,“天书未降之前,封禅的话题太过敏感,谁都不会轻易谈起。类似的话虽然没人说,但老夫一直有书不释手的习惯,随便拣起一本书都能消磨半天时间,若是问题出在老夫身上,恐怕与书脱不开关系。”
“家人可有异样?”程伟皱头紧眉。
“应该没有,长子守在老家常州,几年才能见上一面。次子就在门外,中规中矩、不知变通,这样的事,他掺和不起。”杜镐顿了顿,又道,“老妻钟氏从不过问公事,新妇韩氏知书达礼,除了晨昏定省,我们很少说话,不过亲家翁韩显符是司天监冬官正……”
“我要见一见韩氏。”程伟直截了当地道。
“渥儿,去把你母亲和堇儿都叫过来。”杜镐一边起床更衣,一边解释道,“新妇韩氏三年前诞下一子,体弱多病,老妻放心不下,一直带在身边。”
“儿孙都是债,杜公也是这样长大的,父母的恩情都还在下一代身上了。”程伟说。
“仙长也受过父母养育之恩?”杜镐问。
“谁能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程伟笑道,“我与杜公并无区别,有父母也有妻儿。”
“仙长也是我大宋子民?”杜镐心中忐忑尽去,好奇渐起。
“算是吧,我也在这片土地上出生、成长。”程伟说。
“何方人士?”杜镐又问。
“祖籍京兆府。”程伟轻笑,“杜公只想问这些?”
“已经浪费了三次机会?”杜镐摇头,“罢了!老夫已至杖围之年,儿孙自有儿孙福,不想那么多,七十随心所欲、不逾矩。”
程伟微微颔首,笑而不语,窗外响起阵阵脚步声。
片刻之后,敲门声起,杜渥领着母妻幼子走了进来。
程伟先向杜钟氏行礼,看着杜韩氏怀里三岁幼子,意味深长地笑道,“让我抱抱小公子。”
虽说杜钟氏、杜韩氏早已有心里准
备,此时还是忍不住发抖,这般明目张胆的披九首龙袍,是要造反吗?这样的人深夜探访杜宅,若是传了出去,全家流放雷州都算是轻的!
唯独杜韩氏怀里的幼子满脸好奇,抓住了陌生人的手,杜韩氏脑子一片空白,程伟顺势把孩子捧在了手里。
无知者无畏,孩子似乎对那张黑色面具情有独钟,挥舞着小手按了上去。
“不要!”杜韩氏捂嘴惊叫 ,杜钟氏直接抓住孩子的胳膊,杜渥则六神无主,只有杜镐镇定自若,饶有兴致地注视着事态发展。
“无妨。”程伟轻摆左手,示意众人无需大惊小怪,又取出一张京剧脸谱和一袋糖果塞进孩子怀里,笑道,“我身无分文,这些东西就当是见面礼了。”
无中生有!杜镐一家四口俱是目瞪口呆,反而是幼子不依不饶的把手搭在程伟脸上。
程伟只好调换两张面具,又剥开一粒糖果喂在孩子嘴里,这才解释道,“我隐去相貌,是不想你们日后为难,并不是羞于见人。”停顿一下,他又道,“向敏中也见过这张面具,孩子玩厌了就烧掉吧。”
杜镐、杜渥同时松了一大口气,只要不是单纯地找上杜家就好。
“劳烦老夫人先带令郎出去,有些话,妨碍他前程。”程伟说。
“先出去吧。”杜镐先是附言,后又笑道,“植儿顽劣,还望仙长见谅。”
杜钟氏拽着杜渥出了卧房,小心翼翼地关好房门。
“越是活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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