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北齐的平城到东晋的陵都要走上两个月,路上便得准备齐全,拉拉杂杂二里长的送亲队伍,北齐东晋各派一千人护卫,吹吹打打上了路。
路上便换下了喜服,等到了陵都再穿。礼部准备的服饰全是各色织金织锦的红,只有拨月从棠妆阁里带出来的几件家常半旧的衣裳可穿。
念礼忆书等人全留在了棠妆阁,庄妃拟的陪嫁宫人里,除了年老的嬷嬷姑姑,便都是不认识的小宫女。宋静节指到教养嬷嬷的面上:“去回娘娘,添上拨月。”
教养嬷嬷很是愣了一会,她们来棠妆阁,说是伺候起居,教导规矩,其实就是来监视公主的,这个大家心知肚明。她们过来的时候头就是高高昂着的,小宫女们看着她们都恨不能缩了脖子绕道走,郡主更是省心,虽然不说话,但让做什么都肯做,从来不说一个不字。她们虽不怵郡主,但也怕她闹起来,要花手段去劝。如今意外的听话,差事办的清省,把公主都压了一头,她们便深觉得脸。
这会宋静节抬头,清冷冷盯着她,说出来的话强硬非常,教养嬷嬷心里便先不喜,挑了眉假笑说:“娘娘办事自有章程,郡主何必多事。”
这句话倒把宋静节的斗志激了起来,她盯着教养嬷嬷,半晌兀自无声笑了。日子难过难道就能不过了,她便是捂了耳朵遮住眼睛掐起喉咙,该送来的喜服不是也铺在了床上么,该进来监视的老嬷嬷不也趾高气昂的站在面前么。
她何曾是这样屈从的人,自小就知道的,不会有人因你的柔顺宽和而善待你,只会因为强权严令而敬重你。有些人,越是让着她,她便越要逞起威风的。
她宋静节再如何失意,也不能被这些狐假虎威的人明着怠慢。
宋静节侧头看拨月:“你去飞霜殿回一声,就说嬷嬷规矩太大,本宫消受不起,让娘娘换个人来。”
教养嬷嬷一惊,愣神的功夫,拨月就跑了出去,任她怎么跺脚又追出去,还是被拨月把铺盖从棠妆阁扔了出去。
庄妃只要她安安稳稳上花轿,换个把人算不得什么大事,这时候闹翻了,庄妃难道能得着什么好。她原先悲悲戚戚的时候,庄妃还担心她的身子骨,怕熬坏了撑不到出嫁,这会看她起了精神整治宫人,反而觉得高兴,人只要心里那股劲不散,就能撑下去。教养嬷嬷不是个事,至于带上拨月,沉吟片刻也点了头。
马车足够大,铺着雪白的毯子,宋静节坐的累了,还能随时躺下。那些眼生的宫人都不许靠近,只让拨月一个上车贴身伺候着。相对无言,拨月本就是话极少的,宋静节却是不知该说些什么,想些什么。从前在齐宫想起东晋,心里还有两分思乡之情,经了云衍说的那句能回故土更好的话,对东晋便再没什么好说的。至于齐宫,从她吃的用的到如今身上穿的戴的,哪一样里没有云衍的影子。
看着满眼的红,想着袖荷香,想着他说的葡萄树秋千架,一路颠簸,一路浑浑噩噩。
走了个把月就到了羊肠谷,宋静节不动,拨月倒生出些感慨,掀了帘子一角看着两边遮天蔽日的山林,宋静节一愣:“到哪里了?”
拨月便把帘子拉开些,映了满眼的绿色:“羊肠谷快走完了。”
想着拨月是这里出去的,宋静节轻叹:“兜兜转转,还是回来了。”
拨月皱一皱眉:“郡主不想回来?”
宋静节心中一痛,闭了眼不作声。
拨月握住她的手,思索片刻:“逃了又如何?”
宋静节惊讶的看她,想了想摇头:“我若逃了,算是北齐失信,不说我逃走,便是在北齐境内我死了伤了,北齐都要给东晋赔礼,圣人必定迁怒万安宫。”
拨月听她提起万安宫就咬了牙,看着她的脸色,那些重话却不敢说,只能在心里狠狠骂几回,他们这样舍弃了你,你何必还念着他们受不受牵连,便是受牵连才更好。
宋静节说的不错,在北齐境内她万万不能有任何闪失,护卫们看守的严严实实。过了羊肠谷,是原本东晋的一个州,或许是北齐才得手不久,大家到了这里就放松了一半,等过了这一处,送亲队伍真的进了东晋地界,北齐的护卫便都退后一步,换了东晋那一千兵马上前守卫。
将将换完岗,边界地方,特别是战乱时候的边界,最是荒无人烟,马车走了没有百米,前面就冲出一支骑兵,旌旗上一个大大的“楚”字,拎着刀枪,迎面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