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战争结束后的很长一段时期,河面上还铺设着铁轨,无论是人还是货物,都以矿车往来过渡。
那一年,当村里人因惧怕传染病而举村外逃时,还在那铁轨上设置了路障,使得疏散到这里来的孩子们无法出逃
"我可记得这桥建成时的情景。因为你们的爸爸呀,为纪念大桥建成而写的作文获得了奖品。"阿纱姑妈用爽朗的声音对由于繁子的话语而情绪低落的"三人组"说道。
"你们都知道爸爸在孩童时代曾买过尼尔斯骑鹅历险记,并入迷地进行阅读的事吧?在那篇作文里,写到了格里敏古城堡里的黑家鼠和褐家鼠之间的战斗。
"爸爸写的那篇作文的内容是这样的——大桥刚刚建成之际,町上的老鼠是否会由此冲过河去,把根城的老鼠全都给干掉?那是一种担心"
明和朔都笑了起来,唯有繁子近乎哀伤地静静说道:
"我的母亲经常说,这座桥建成了,生活也因此而容易了许多啊!
"山谷对面的林道越发漂亮了,可这里却始终无法将这座桥改造为可以通行汽车的桥,据说其原因是居住在本地的人越来越少了。但是,如果这桥改造成可以通行汽车的话,我认为,原先住在这里的人还是会搬迁回来的。"
这一次,是阿纱姑妈情绪低落了。
在走完桥面的处所,阿新和卡儿正站在那里。朔举起手来向对方致意。明紧张了起来,真木却径直走近阿新,向其表示歉意:
"我把石笛递了过去,我觉得做了坏事。你的头,怎么样了?"
"还行吧,是我们先说了坏话"
听了阿新的回答,明的心情随之愉快起来。对于一个智障的人,这种说法既不过分郑重,又不显得过于不庄重。卡儿的面庞也略微红了起来,作出一副在吹口哨的模样,将身子转向一旁。
阿纱姑妈刚要介绍这两个人,繁子便说道:
"他们是来向我丈夫的父母打听往事的,我知道。
"我知道这些孩子是来根城义务劳动的,同时调查战争期间发生的那些事情我已经决定不再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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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然是阔叶树,这一带却集中了各类树种,刚一穿出明亮的树林,根城村便铺展在眼前。大多是草儿疯长的水田和旱田,也有一些精耕细作的旱田,还可以看到芭茅屋顶的农家。在一座用石墙围起来的庭院里,搬运繁子行李的那个男人正招着手。
平滑的黑石铺就的道路两侧,像是商店的房屋左右相连,只是所有玻璃门全都关上,门帘早已被阳光晒得褪去了颜色。所有地方都没有人气,却又是一座非常整洁的村子
明意识到,阿新等人的志愿者活动,正是为了眼前的这一切。唯有孩子们能够如此投入地劳动,一如被遗弃在这里的疏散儿童们所举办的祭祀活动一般。两者都不是"狂妄之极"
明以一种全新的心态打量着一同行走的阿新和卡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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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子领他们去的地方,是早已废弃的分校。从铺石路那里开始,水泥坡道以折扇形状一直往前延伸,及至来到上坡尽头处,却是一片种植着松、竹、梅的圆形树丛。
"我和妹妹,就藏在这里,看着运动场。"繁子说。
运动场一片白色,非常干燥,不见一片垃圾。从正面看过去,是原本用白漆涂抹、现今已呈灰色的木质校舍。在其后方的高处,则是被旱田围拥着的农舍,和来路上看到的农舍一模一样。
前院里有一座白色墙壁的建筑物。
"村里人刚一回来,就把疏散儿童关在了那座仓库里。"阿新说。
大家沉默下来,行走在阳光下的运动场上,由于暑热难当,便避进了校舍的阴影里。明决定走上横排着的教室前的走廊里小憩。她看着环绕运动场的紫杉树篱和对面的家家户户,还有低矮小山上方那晴朗的天空。如此寂静、漂亮的地方如果覆盖上积雪,一定会更加寂静
"我问了你们的母亲,说是你们正在制定计划?"阿纱姑妈向阿新询问道。
"到了冬天,我们也要在这里过上一个星期。"
"与其如此,我们几个人也进入柯树的树洞,来到在战争结束那一年、下头场大雪那一天的这里,这样岂不是更好吗?"卡儿说,"可阿新的妈妈极力反对,我妈妈也是随声附和"
"我可是赞成你们母亲的意见。"阿纱姑妈说,"如果想要了解没被一同带走的那些疏散儿童的真实感受,阿新的计划已经足够充分。至于想要知道疏散儿童的模样,繁子不是已经告诉我们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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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纱姑妈说了这番话后便停了下来,接着又提起另一个话题:
"就连我呀,也经常在想,假如处于可以乘坐'做梦人'的时间装置的话
"在战争结束那一年的夏天,广岛和长崎分别落下一颗原子弹。繁子提到了峡谷里的诊所,那诊所主人的儿子和儿媳,就在广岛遇上了这原子弹。但被动员到工厂里义务劳动的孙女的情况却无人知晓。于是,诊所的老先生便亲自前往被烧成一片焦土的广岛寻找孙女。
"说来也真是奇迹,老先生竟然找到了自己的孙女,用渔船送回四国来了。然而,那孩子全身都是灼伤,诊所里的药品不足以治疗。
"老先生便来到我家,请求我祖母制作村子里自古传下来的灼伤药。于是,母亲和我们几个孩子采来药草,祖母将其放在锅里熬制。把制好的成药送到诊所去,则是我的任务。
"有一天,我又去送药,那女孩子呀,穿着牵牛花图案的夏季单和服,从面部直到脖颈,还有双手,都包裹着绷带,坐在藤制的摇椅上。
"我只对她说了声'你好',那女孩儿便非常可爱地向我侧了一下包裹着绷带的脑袋由于爆炸时她缠着防空头巾,所以原子弹爆炸时的热浪就被躲了过去,但是核辐射造成的伤害,却使得她的头上没有一根头发
"当天晚上,老先生偕同夫人一起来到我家,说是他家女孩儿喜欢我的声音,所以想请我到他家去朗读书籍。
"我从哥哥那里借来尼尔斯骑鹅历险记,开始出声地练习朗读。可是呀,有个借宿在我家隔壁的女教师,说是'这么重的方言口音,广岛的那位女学生会听不懂的'。
"第二天一大早,诊所的老先生便来接我去他家,然而,我却致歉着拒绝了。当时,我哭喊道:请忍耐一下,请忍耐一下!咱不会朗读。将来成了大人,咱就去当护士做护理工作。请忍耐一下!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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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能从柯树的树洞回到那个夏日里的村子,就想知道老先生是否把我所说的那些话,转告给了那个女孩儿"
大家依然沉默不语。真木因阿纱姑妈用乡村女孩儿的声音所说的话语而受到震撼,明则回想起无法帮助"逃散"的那些人时的绝望心情。
这时,似乎在凝视着运动场的朔问道:
"所谓诊所的老先生是否把话转告给了那个女孩儿,指的是当护士做护理工作,是吧?
"如果阿纱姑妈没能成为护士,即便老先生这么说了,那也是'无意义'的。可是,直至退休为止,阿纱姑妈一直作为护士从事着护理工作。
"老先生倘若予以转告,那当然最好。不过即使情况并非如此,我觉得阿纱姑妈也没有任何值得后悔的地方。
"父亲经常告诉我们,说是孩子拥有想象力。此前我一直在怀疑,仅仅凭空想象,又能有什么用呢?
"然而,在柯树的树洞里经历了不可思议的旅行之后,我转而在想,父亲所说的话语或许是有道理的
"虽然还不能从科学的角度进行解释,可真木也好,明儿也好,我也好,确实经历了相同的体验,这不正说明了孩子拥有想象力吗?
"我觉得,诊所那女孩儿也想象到了阿纱姑妈将会成为护士并从事护理工作。"
阿纱姑妈涨红脸扭过脖子,直盯盯地看着朔,然后隔着真木和明的肩头,拍打着朔的后脑勺,同时说道:
"'暂且'算是听了朔儿的歪理吧。"
阿纱姑妈一步一步地走向运动场顶端附有镀锌薄铁皮屋顶的饮水台,摁下手压泵压杆,然后洗起脸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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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能出水呢!"明说道。
"因为,被我们修理过了。"阿新说,"大钟和音乐教室的管风琴,也都修理过了。"
真木对这句话产生了兴趣,于是,阿新和卡儿便将真木引到了教员办公室隔壁那间不大的教室里。明和朔也跟着走进教室,在黑板旁边,放置着一台脚踏式管风琴。
真木按下管风琴的键盘以检验音质,卡儿则将臂肘支在地板上,用双手起劲儿地按着踏板。
真木确认了发不出音来的键盘后,便避开故障键盘,缓慢地弹奏出旋律(明也知道,这是巴赫的曲子),接着配上和声,快速地反复弹奏起来。
"成了大人以后,也还到'森林之家'来吗?"阿新问道。
"我觉得,朔儿会有自己需要做的工作。"明说道,稍作考虑便又说:"也许,我和真木可以搬过来。"
"峡谷的中学里没有为残疾同学服务的特殊班级,因此鼯老师就向我们建议,由我们在这里设置特殊班假如你们来到了'森林之家',可以请真木帮忙因为真木是音乐专家。"
正当明不知如何回答时,朔说道:
"'人生的计划'呀,嗯,并不是需要着急决定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