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十年的旧事了,一时讲清楚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张铁头却可以。
他自己知道他为什么可以,当年黄埔学府中有人为此事大做文章,或错或误,大肆糟蹋他张铁头,他下令把人抓起来,不料声势大了些,正好被狄阿鸟知道,狄阿鸟不但要他放了人,还指点他把人请进府做了西席,并且向其公布一些存档资料,反过来这个文士干脆就专门研究这段历史公案去了,写了一沓厚厚的资料。事关张铁头自己,他怎么会不时刻在意?曾经亲身经历的经过,背后推测的背-景,当时备州的时局……都向当时还糊涂着的张铁头一一敞开。
今日讲来如行云流水。
一讲当时造成这件事的原委,二讲当时备州官府作为背后推手的不作为,三讲当时东夏的全力救灾……四讲当时东夏人自身的恐慌和高显为了缓和矛盾暗中的小动作。这一切比在昨天发生还明了。不要说那些上谷的升斗小民,便是他张铁头,如果没有人专门去研究,也不会看这么清楚。上谷兵开始骚动。他们将信将疑。他们把张铁头包围了起来,他们有的辱骂,有的质疑,有的又呵斥自己的袍泽同乡,怪他们打断,将领们已经制止不了,敌方的大将要放走的时候,闯入阵营,本身就是一件遭热闹的事儿,张铁头一不打,二不敢杀,那边只好任事情行事。看着这一切,张铁头嘴角流出一丝庄重的微笑,将他的赖尽皆洗去。抬头望向西北方向,虽是演说不停,脑海里却响起了狄阿鸟的声音:“反对你的人不一定是害你的人。不要害怕身边有反对自己的声音,这些人是在监督你,是在寻找真正的答案,为政之官,治军之将,如果身边没有杂音,要么已经接近圣人,要么身边潜伏着严重的危机。他不是在害你,而是在成就你。成就你的宽容大度,成就你对得失的检讨,更能帮你澄清你的过往。”
现在,这一切都一一应验了。
而今没有多少人能对当年的事看得那么透彻,哪怕布局的陶坎,因为这里头牵扯到一些经济和民生问题,他是欠缺的,而在分析它的人却在还原,在寻找。
他再次往西北方向看去。
那个人,成就了他张铁头呀,岂是兄弟,君臣能够说清楚的?他张铁头何其人,登州野牙郡一介短工,父母双亡,被起义军拉了丁,何人曾能想到,他如果能够将十万兵,大国面前纵谈古今,正因为如此,就像一缕光,照耀在永无天日的人头上,又岂是知遇之恩可以道尽的?
他骑在马上,在人群中高高在上,好像居于高台,神采飞扬,去还原那段历史,去告诉当年上谷的百姓……致使他们罹难的是何人,促使他们涌向东夏的背后推手是何人,他们饿死了多少人,而被东夏救济多少天,东夏等于救了多少人,而暴力转卖,中途而止,又伤亡多少人,而这最后死亡的人数被靖康官府无限放大,而实际上,杨雪笙知道有多少人?陶坎知道有多少人?
但东夏北平原档案馆里却有一份收尸,东夏追加抚恤的文档。
张铁头放声大笑。
他扭过头来了,陶坎派的传令兵已经到了,军队骚乱,他中军看到了,担心,派传令兵来下达命令。
传令兵举着小旗,飞射而至,盘旋着战马高唱:“元帅有令。不得动张将军分毫。”
张铁头仰天大笑。
他看到上谷兵用奇怪的眼神扭转过来看这儿那传令兵。
讲得口干舌燥,调转头来,嗒嗒儿虎已经带人平行追来,站在一箭之外的空地上,这是要接人走的呀。
张铁头摇了摇头。
丢了北平原,死伤数万军民,他想解脱。
他回过头来,看着那些不知所措的上谷军,大声喊道:“其实这么多年来,也有你们上谷人留在我们东夏,但是他们被你们看成叛贼,说什么你们也听不进去,你们若觉得我张某人说的是真话,可以专门去问问他们,当年为了劝退你们的父兄姐妹,我们大王在大春上,宰杀了多少幼羊。在他心里,人比羊贵,可是羊,是东夏牧民的命呀,当时的和我一样追随大王的将领中有个叫图里图利,都跪下来搂他的腿,被他一脚踹开,那羊,杀得山一样高,山一样高,可惜你们看不到,而我张铁头把一切都毁了,把他对你们的仁慈,善良都毁了,而今我又把北平原毁了。”
他拽散头发,遮挡面孔,哼哼笑道:“我张铁头自然对你们上谷人不住,欠你们上谷人,本来就是我,我自可一力承担。这一命,今日就可以还你们。但也请你们记住,你们将军对我们东夏欠下的血案,将来也必有清算之日。”说完,横起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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