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车冰,顾婉让宝笙带着给周围各家各户送一些,也算是做人情。她不缺冰,夏日,她铺子里都开始售冰做生意,不过,沐延旭能惦记着自家儿子,她还是高兴的。
庄子上的生活安逸平稳,时不时地邀请三五好友,赏huā作诗,聊聊八卦,逗逗儿子,一点儿都不觉得寂寞,似乎只一眨眼的工夫,几个月的时光就溜了过去。
一直在庄子上住到冬天,住到沐延昭坐不住,强行把顾婉和孩子打包回王府,顾婉才意犹未尽地结束了这难得的悠闲时光。
转眼便入了冬。
永辉八年的冬天比往年来的更早些,雪落的也早,这日,腊梅开了一院子,粉嫩的梅瓣随风飞舞,沐七一大早就进了宫,顾婉画了几笔画,又翻出家里存的毛料来带着手底下的小丫头们做了几双新的棉鞋皮靴。
中午沐延昭回到家,脸色却有些怪异,目光也带着一点儿为难。
他一进门,先扫了扫肩膀上的雪huā,就一把抱起在榻上躺着歇晌儿的留哥儿,愣愣地发呆。
顾婉吓了一跳,惊道:“怎么了?”
沐延昭叹了口气,把睡得迷迷糊糊,揉着眼睛冲自己咧嘴的儿子搁在膝盖上,摸了摸他红扑扑,软乎乎的脸蛋,又拉着媳妇坐好,想了好半天,才皱眉道:“……大哥今天和我商量,说他恐怕难有子嗣,想让我把留哥儿过继给他。”
顾婉手一抖,针戳到手指,一长串血珠子冒出来,沐七连忙抓住,送到自己口中含了含,连声道:“还没定呢,大哥也只是想想,你要是不愿意,想来大哥不会强求。”
沐延昭心里也不是滋味,自己的儿子,哪里就真愿意过继给别人,哪怕那个人是自个儿嫡亲的大哥,可一想到,儿子从此以后便再也不能叫自己一声爹,叫婉儿一声娘,在外人面前,他们还得谨守礼仪,不能坏了规矩,沐七便心如刀割。
大哥恐怕也能想到自己的为难之处,开口时颇为迟疑。
但那是他的大哥,沐七苦笑,那是把他当儿子一般养大的大哥,沐家的嫡长子,又是当今圣上,皇帝膝下空虚,若是无子,无论如何都要过继孩子,与大哥血缘最近的,只有自己的几个儿子,不把留哥儿给他,难道还真要逼得大哥从宗室子弟中挑选个不知根底的,最后翻起大风浪,让整个朝廷都跟着不安宁?
顾婉一个劲儿地摇头:“大哥才多大,六十还不大到,怎么就确定一定没有孩子?前阵子不才纳了几个美人,说不得马上就有喜讯。”
她一向为了嫂子着想,并不喜欢沐延旭一个又一个地往宫里纳美人,可这一刻,为了自己的儿子,她却真真希望宫里马上就有好消息传出来!要是暂时没有,多入几个美人也好!
顾婉心里一酸,大概只要是人,自私就是本性!就算明知道留哥儿过继给沐延旭,很有可能成为下一任的皇帝,可她还是不愿意!
当皇帝又有什么好?她只愿意儿子一生平安喜乐罢了!
只是,有时候并非所有事都能如自己的心意,若是沐延旭真的无子,她难道还能阻止留哥儿的过继?不说别的,若是别人当了皇帝的嗣子,最后继承皇位,那留哥儿这个曾经最有机会的王爷世子,怕是会很碍眼,对方恐怕会处之而后快!
天底下能真正不把皇位放在心上的人,毕竟少之又少。
顾婉明白,沐延旭想过继留哥儿,除了喜欢留哥儿,觉得留哥儿与他的血脉最接近之外,也未尝不是一种保护,若是皇帝没有子嗣,那无论是谁成为皇帝的嗣子,都没有留哥儿更名正言顺,他活着的时候,或许还能保护留哥儿,但他一旦去了,那必然会出现无数的麻烦!
抬起头,顾婉看见沐七脸上的愁苦和忧虑,闭了闭眼,勉强笑了笑:“我是刚听见这消息,一时迷了心……你也别着急,不说这事儿还没定,就是定了,留哥儿也还是咱们的儿子。”
沐延昭叹气,搂住妻子,顺了顺她的后背。
这事儿还没有最终确定,决不能传扬出去,顾婉就和根本没听到这个消息一般,与往常一样过日子,只是不自觉地,对留哥儿更好了些,前阵子因为双胞胎的降生,她满腔心思都放在两个小儿子身上,虽说不至于疏忽了留哥儿,到底和只有留哥儿一个的时候不大一样。
但现在,顾婉却忍不住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了大儿子的身上,以往不想让留哥儿吃的东西,只要他开口,她就忍不住做来喂他,到把留哥儿又养得白白胖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