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疑了一下,又转过头。
屋里头……竟然不是她以为的,空荡荡的模样。
正相反,书房里的一切,都还是旧时模样。书案,椅子,书架,甚至连桌案边的茶盏,位置都分毫不错。案头的瓶里头还供着菊花。窗子敞着,外面绚烂的秋色映进屋里,连略有些发灰的白墙似乎都变得斑斓多彩了。
潮生扶着腰,缓缓走进屋里。
四皇子跟着进来,轻声说:“喏,还都是按着过去的样子摆的,连书都是一样。”
潮生看他一眼:“你一向记性好。”
四皇子扶着潮生在椅子上坐了下来——这正是过去他坐的位置。然后他退了半步,捧起茶盏来,含着笑,十分恭敬地说:“皇后娘娘请用茶。”
潮生忍着笑,摇头说:“你这样儿伺候人,实在不够格,应该拉下去好好儿再学学规矩。”
四皇子看看自己端茶的手,有些茫然:“不对么?”
潮生毫不客气地说:“当然不对了。先不说你腰怎么弯的,茶怎么捧的,就说你这个眼神吧——哪有哪个奴婢敢这么盯着主子看的?还要不要命啊?往小了说是失仪,往大了说是犯上呢。”
四皇子摸摸脸:“得,原来还有这么多讲究,受教了。”他把腰弓下去些,努力让声音听起来谄媚:“皇后娘娘请用茶。”
潮生说:“罢了,今儿就放过你一回。”说完接过茶来,入手潮生有些意外,茶居然还是温热的呢。
不用说,这一切都是四皇子布置出来的。
四皇子递过茶,又问:“皇后娘娘累了吧?我给娘娘揉揉肩膀?”
潮生敬谢不敏,急忙摇头:“可别。那回你帮我捏了,第二天我两个膀子酸得都抬不起来了,还又请太医来看的。你那手没轻没重的,谁敢让你乱捏啊。”
而且,能让皇帝给捏肩,这待遇谁受得起啊?要是先帝在,他受得起。要是四皇子生母还活着,她也能受得起。
程美人虽然出身寒微,早早的又去世了。可是她生了个好儿子,四皇子十分争气,他当了皇帝之后,按惯例,追封生母为太后。这位生前没能做过皇后的女子,却在死了数年之后做了太后。不过潮生并不觉得这种身后哀荣有什么好欣慰的——对已经死了的人来说,一点儿意义都没有,不过是对活人的安慰罢了。
四皇子把潮生圈在怀里,低声说:“早先你给我上茶,有时候我就想这么抱着你……”
虽然两人早做了夫妻,孩子都生了两三个了,听着这话潮生还是忍不住脸热心跳:“你这人真是……看着正经,脑子里净想些什么啊。”
四皇子十分无辜地说:“你可别想歪了,我就是想这么抱你一下,可没想做别的。抱一下,也算是不正经吗?”
“那……怎么没抱呢?”
四皇子脸埋在潮生脖颈处,深吸了口气。
潮生有孕之后,脂粉、香料全都不用了,但身上还是有一股淡淡的自然的馨香。
“那时候我没有能力护你周全,自然不能拖你下水。”四皇子说:“就算心里再想,也只能忍着。有时候想想,我都佩服自己,忍耐了那么久。”
潮生在肚里吐槽,这么天天忍,没变成忍者神龟啊?
但是她心里,也不是不感动的。
换成别的皇子,看中一个宫人,还要多考虑什么?谁不是只顾自己取乐,至于宫人的死活——谁有那么大闲功夫去管她?
四皇子一直对她,都很珍惜,很慎重。
潮生缓缓抚摩着他的手背,两人一时都没有再说话,屋里很安静。
外面起了风,一片黄灿灿的银杏叶子从枝头脱落,被风吹得飘进窗子里来,轻轻落在了书案上。
潮生伸手把那片叶子拿了起来。银杏叶子很好看,就象一把小小的蒲扇。黄的那么均匀好看,就象什么人用笔精心把颜色涂上去的一样。
潮生忽然觉得自己这些日子的烦恼那样遥远,那样渺小。
人其实就象这叶子一样,春天萌发,夏天生长,秋天落下——顺时而生,应时而落。
她总为不可知的将来惴惴不安,觉得皇后这是个高危职业,拿无数先辈的惨烈事迹来告诫警惕自己——
如果这片叶子,从发芽的时候就开始担忧秋天要落下,那会变成什么样子啊?
还没有发生的事情,完全不用提前就去烦恼。
预防它发生,尽力做好自己该做的每一件事……
其实就可以了。
四皇子轻声问她:“在想什么?”
潮生微微一笑,竖起一根指头在唇边,“嘘”了一声,又说:“你听。”
窗外头,风吹过树梢,有树叶轻轻飘落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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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完。
如无意外后面还会三到五篇番外,长度不等。
另:新文开头已经写好了,正在与编辑商讨细节中,敬请期待。已经确定是古言,呃,文章名字还是很头疼啊。R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