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梁功的肩膀上,看着身下那颗左右晃动的脑袋,听着原来是自己“首创”的北京老话儿,弘毅见一行人说说笑笑,全然没有在紫禁城里面的那份矜持和压抑,自然十分开心。于是,弘毅一手揪起眼前的那根粗辫子,开起自己屁股底下小功子的玩笑来。
“好,小功子,你回去就教习咱们二所的宫人,把这句话背熟了去,你呀,就成了他们的师傅了……”
“爷,小功子要是成了师傅,奴婢担心咱们二所的下人就都给荒废了呢!哈哈!”孙氏才20多岁的年纪,原本也是个喜好热闹的小媳妇,自然不能放过这个调侃小功子的机会。
“孙姐姐,您可别小看我小功子,咱们爷天降祥瑞、圣婴降世,奴才给小爷效命,那自然也不能整天介胡吃浑睡的吧,奴才也是跟着内书堂[1]的师傅背了《百家姓》和《千字文》的!”小功子有些不服气,反驳道。
“好好,你要好好学,将来做了首领太监才会当好差!”弘毅笑着鼓励小功子,陪着众人一起说笑。
半响,弘毅才发现,一路上众人都是说说笑笑,大有“飞鸟出笼”的架势。而唯一没有说话的,就是一直伴随左右的那位三等侍卫玛拉。不是他不善言辞,弘毅也知道,其实玛拉是在尽心办差!
在玛拉眼中,作为大清多罗贝勒爷,这位幼童可非同寻常,天降祥瑞、持鼎而诞不说,就是木兰演武这一桩,就让满朝上下惊为天人了。这次出宫游玩,小爷还偏偏不带仪仗开路。临出宫之前,苏麻喇姑可是把自己叫到近旁好一个交代,事无巨细几乎都嘱咐了一遍。
其实不用她说,玛拉心中明镜儿一般——今天这件差事可是事关重大,决不能懈怠。从未听说虚岁两岁的皇子独自出宫查访,名义上是游玩,哪有这么简单?!于是,自打出了皇城,但凡是接近玄烨一丈以内的各色人等,无论满汉官民,玛拉都是手按刀柄,双目紧盯,蓄势而发,那架势恨不得瞬间一刀上去削了人家的脖子一般,吓得路人都忙不迭躲开这一行五人。
弘毅将一路之上玛拉的表现都看在眼中,心里早对这种忠于职守的年轻人颇有好感。恰在此时,一个衣衫褴褛的瘸子出现在众人面前,伸着一只瘦骨嶙峋的手,举起一个破碗,努力想送到弘毅面前。
“小爷,小少爷,赏点吧,多少赏点吧,几天没吃饭了……”
“滚开滚开!”梁功虽然是个阉人奴才,可依旧天生对乞丐有着极大的鄙夷,还没等弘毅示下,就大声呵斥起来。要不是双手扶着膀子上的弘毅,看那架势,估计他就要拳脚相向了。
弘毅刚要出言制止梁功,却见旁边的玛拉一个箭步跨在了乞丐和弘毅的中间,两手夹在乞丐腋下,又是稍微一蹲,接着连同那个瘸子乞丐一起,居然跳出足足一丈开外。玛拉站定身形,又轻轻将乞丐放下,看他自己也是站稳了,才撤回双手,从褡裢里摸出几枚顺治“户一厘[2]”,放进破碗,接着说道:“道中间人多,你个瘸子不要摔了,就在这路边讨生活吧!”说完也不管瘸子的千恩万谢,迅速回到了弘毅的身边,继续“警戒”。
比起玛拉所展示出来的深厚功夫,弘毅对一名正五品的御前三等侍卫刚刚表现的平易近人更感兴趣。
首先,玛拉没有似小功子那样对乞丐厌恶异常;其次,裹挟着瘸腿乞丐退出安全范围也是“轻拿轻放”;第三,看乞丐站稳之后,还不忘给予几枚铜钱,虽然不多,却也是难能可贵。这更增加了弘毅对玛拉的好感与好奇,于是他狠狠揪了一下手中的辫子,制止了那时候还在嘀嘀咕咕咒骂乞丐“不长眼”的小功子。
“梁功,赏那个乞丐几个碎银子去!”
“爷,这……”梁功有些犹豫!
“快去!否则回去有你好受!”弘毅第一次恶狠狠的说道。幸亏现在当做坐骑的梁功看不到小爷的表情,要不然一定是瘫软在地。但也就是这一突兀的一句,吓得梁功立即闭嘴,尽管心中却是有些不平:自己这是害怕乞丐惊了小爷,哪有什么过错?
也难怪梁功腹诽,毕竟弘毅胎穿以来,和大清朝最底层的“贱民”打交道,这还是头一遭,梁功作为宫内“小红人”,暂时欠缺这种情况有那个的应对经验自然可以理解。
梁功驮着弘毅走到乞丐面前,极不情愿地摸出了几块碎银子,刚要甩进破碗,却被弘毅一伸手拿了过来,自己轻轻送到碗内。
“谢谢小爷!谢谢小爷!您是菩萨转世呀!好人有好报……”乞丐顾不得瘸腿,竟要下跪。弘毅还没说话,玛拉已经伸手相搀,轻声说道:“我家小爷赏赐,你腿脚不便,感念在心中就罢了”。
“嗯,你不必客气了,拿着这些碎银子去寻个郎中,把腿看一看吧。”弘毅有些不忍,说道。
看周围有人往这边聚拢,玛拉果断回身,护着弘毅继续前行了,留下身后的瘸腿乞丐早已是泣不成声。
“天子脚下也有如此凄惨的流民,唉!”弘毅本是自言自语,一旁的玛拉却说道:“贝勒爷,他不是流民,一定是有军功的,估计是伤了腿,又用完了朝廷体恤,这才乞讨街头。”
“哦?你是如何知道的?”弘毅来了兴趣。
“刚才小的扶他起身,看到他的手上有老茧,应该是长时间弯弓骑射留下的,所以才作此推测。”玛拉边走边说,同时又开始像雷达一样扫视着周遭的一切。
“原来如此,这军功之人为了大清拼了性命,竟然不能善终,岂不是寒了兵士的心?”弘毅有感而发一般,不过心中也在念叨:或许是前朝旧卒也不一定,散落街头终是隐忧,这“社会稳定”才是大局呀!只不过不了解玛拉的底细,不好将这些说出来罢了。
玛拉没有回应,却第一次收回四处打量的警觉目光,向弘毅投来满是钦佩和感念的眼神,随即又是回复以往的神态。
弘毅注意到了这一小小的变化,轻声唤道:“玛拉!”
“……小的在!”侍卫玛拉没有像一般下人那样闻听上位者呼唤就立即应答,而是再一次确认周边没有异常之后,才垂手而立,恭敬答道。
“你可是正五品的御前三等侍卫?”弘毅抬手示意胯下“坐骑”继续前行,一边压低声音和跟上来的玛拉说话。
“是!”玛拉没有什么虚词,简单明了,而且回答的时候,一边走,一边眼睛又开始尽忠职守的扫视着周边。
“嗯,有劳你了!”弘毅习惯了如此对待为自己服务的工作人员,点头示意。
“奴才万死,怎敢承贝勒爷一句‘有劳’!奴才斗胆问一句,奴才哪里做错了?还请贝勒爷明示!”谁承想这位御前侍卫居然跪地就拜,还改变了自称!
“快起来吧,我没有说你哪里做错了的意思!”弘毅不得不停下来招呼玛拉起身,这才猛然明白,乾东五所的东二所在自己潜心调教下,所谓的“奴才”们慢慢开始习惯自己的敦厚慈善,也越来越轻松自如,但这慈宁宫的侍卫,现在还是绝对理解不了自己的这种“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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