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禄十二年五月二十一日,时雨乍止朝阳初升,位于甲斐盆地北部边缘的踯躅崎馆内,群臣忧心忡忡的聚集在庭院里,焦急的等待着医师的诊断消息,武田信玄的哮喘症状忽然加重,给危机重重的武田家雪上加霜。
又过一会儿,武田胜赖陪着一名老朽的医师缓缓走出来,群臣赶忙凑过去问道:“主公的病情怎么样?会不会有危险?什么时候能出来主持大局?”
老医师捻须说道:“这次病情发作的很凶险,竟没想到大膳大夫殿下也患上严重的气疾,若依照以前治哮喘的方子只会越治越糟,好在老朽发现的足够早,才避免一场灾难发生……”
下曾根昌利一把揪住老医师的衣领,怒声说道:“你这老不修莫说这些废话,主公到底能不能出来主持大局!现在甲斐乱成这副模样,没有主公出面可就要糟糕了!”
“呃呃……”老医师被勒的喘不过气,眼看就要翻白眼的时候,被几个年轻武士把下曾根昌利给拽脱开来,武田胜赖不满地呵斥道:“大庭广众之下动粗,这是成何体统!看看你们还有一点武士的样子吗?衣衫不整,礼仪不见,勾肩搭背,怒形于色,让外人看见还以为我武田家的武士都这么不守规矩呢!”
“……哈!”下曾根昌利气哼哼的垂下脑袋,嘴里轻声嘀咕道:“诹访家的庶子小儿也敢骑在我等头上撒野……”
曾根虎长瞪了他一眼,故意咳嗽一声把他的声音遮掩下来,他是下曾根昌利的従叔父,自从其胞弟曾根虎盛受到武田义信谋反一案牵连被杀以来,曾根一族就对宗家家督武田信玄有很深的不满,曾根虎盛是武田义信的傅役之一,曾根一族是武田义信的铁杆支持者,可想而知死了一位有力一门众,又被接连打压会是多么的不满意。
武田胜赖缓缓的扫视群臣片刻,带着淡淡地骄傲口吻说道:“父亲大人的身体不好,需要少思少虑多静养,不可劳心劳神,所以父亲大人下令将家中事务转由我胜赖处置,马场美浓守、迹部美作守、长坂钓闲斋、今福净闲斋可以作证。”
“少殿说的没错!我等可以作证。”长坂光坚入道钓闲斋点点头,武田信玄身边的直属谱代重臣,在家中素来以忠诚可靠而闻名于世,有这位老将的有力佐证,让武士们最后一丝奢望化为乌有。
“可恶!我们果然要被诹访胜赖这个家伙统治吗?真是不甘心啊!”下曾根昌利愤怒地攥紧拳头,悄悄转过头发现自己的従地曾根昌世也露出相似的表情,好在他们俩被挤到第二排没有被武田胜赖看到。
谱代家臣们躬身垂首行礼,武田胜赖矜持的接受人臣之礼,笑盈盈地地说道:“今日的危机,我胜赖已经非常清楚了,虽然甲斐国中危机四伏十分危险,但是我武田家作为西军大将,独力挡住东军主力近两个月,充分展现出我甲斐武士的武勇,接下来的战斗就交给援军来处理就好了!”
小山田昌行皱眉说道:“西军的援军真的能救援我甲斐的危机吗?总觉得不太可靠的样子。”
“相信本家一定是克星的!”武田胜赖自信满满地说道:“只需要……”
恰好在此时高坂昌信走出来,语气冷淡地说道:“甲斐的危机是四面皆敌,巨摩郡北部大半落入真田幸隆手中,三河先方众谋反,远江先方众里切,骏河先方众率军投靠东军,我等所有的退路都被断绝,这个时候依靠西军真的有用吗?”
武田胜赖被气的脸色发青,他平生最讨厌被人截话,恨恨的瞪他一眼刚想说话,就听见马场信房附和道:“据说西军的部分主力调到尾张国待命,只是我等撤退的匆忙,还没来得及打听清楚到底有多少援军,按照道理援军应该尽快救援我等才是,为何到现在还没有任何动静。”
小幡昌盛也冷笑道:“上个月大军围困坂本耽误时间,可到这会儿应该打完坂本之战了吧!到现在还没有派来援军,到底有没有把盟军的为难放在心里,还是他织田信长说话不算数,在戏耍我等!”
武田胜赖被气的浑身发抖,正要呵斥谱代众的无礼,就看到人群里忽然一阵骚动,有人捏着嗓子说道:“如果当初我等接受右大将殿的要求,我们是不是就可以加入东军免于战火了,毕竟我们是东国武士,加入西军算什么事……”
“咳!”今福净闲斋笑呵呵地说道:“主公身体不好需要修养,不如今天就先到这里,待明日继续争论如何?”
群臣对视一眼躬身行礼缓缓退下,有些话不用说的太透彻也知道不可能实现,武田家内再如何闹也不愿意让家业闹散,所谓的同意右大将的要求降服是不可能实现的,或者说但凡一个有骨气有志气的甲斐武士都不会同意,
源义时提出的近乎苛刻的要求是武田家所不能接受的,即使部分谱代众认为可以接受也不敢说出来,毕竟让武田信玄及他的几个儿子全部切腹自杀,扶立武田信繁担任家督的条件已经很过分了,领地减封到甲斐半国十五万石更是不可能答应的条件。
待群臣散去只有几位近臣留在庭院里,武田胜赖才愤怒道:“今福入道净闲斋!正面回答本家,刚才为什么要驱散他们离去!本家正要捉住那个妖言惑众的混蛋,然后把他千刀万剐碎尸万段!你为什么这么做?”
“这是为了少殿的安危着想。”长坂钓闲斋深深的看了武田胜赖一眼,用告诫语气说道:“如今我武田家正值生死存亡之际,万万不可因为些许矛盾就作出有伤主公人望之事,少殿代主公行家督之权,更应该带着仁慈之心,多一份宽容和谅解,多一点耐心和聆听,而不是发怒或者以刑罚治人。”
武田胜赖怒吼道:“长坂钓入道闲斋!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本家是武田家的代家督,行事家督之权是天经地义的,刚才有人妖言惑众凭何要本家忍耐,这都能忍耐那家督的权威何在?你们到底是何居心!”
“我等是出于公心,这一点少殿不必怀疑。”马场信房瞥过愤怒的武田胜赖,若无其事地说道:“少殿不应该如此愤怒,代理家督第一件事不顺心,正说明少殿更需要耐心的聆听和虚心的学习,毕竟少殿还是代理家督之权,而非武田家的新家督。”
武田胜赖针锋相对地怒斥道:“你这是在和本家说话的语气吗?记住你们的身份!你们是家臣,我才是主君,家臣必须尊重主君!我对你们的僭越无礼,本家都会一一记下来的!”
“君臣之礼乃至理也!主君贤明德才双全,自然会令家臣敬仰士庶爱戴……”高坂昌信冷笑一声:“倘若主君不贤无德,臣子可就不一定遵守君臣之礼了!”
武田胜赖怒喝道:“高坂弹正!”
“还有一点要敬告少殿,毕竟少殿只是家督继承人、代行家督之权,平素里还是少用本家,这个称呼比较好,这是对主公权威的逾越,传出去会被家臣们耻笑的!”高坂昌信转身又走回屋子,几位老臣也一声不吭的从他身旁擦身而过,从头到尾都没有一个人对他作出行礼以外的更多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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