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替他生个儿,僰人的安排是新党所允,他这是要跟新党对着干呢?
唐恪这个梓州知州,地位与成都知府许光凝近似,在梓州一路是文武第一人。泸南沿边安抚司受他节制,安抚司官员升调迁转他管不到,钱粮用度却能管到。
孙羲叟无奈地道:“唐钦叟本要转知杭州,可梓州缺人,朝廷觉得他熟谙蜀地夷务,就再移到梓州来,心头自然揣着火。这火不好对朝廷发,就发到了兴文寨。”
唐恪此举的明面理由也很充足,泸州遭乱,百废待兴,汉人都嗷嗷待哺,还要供养僰人,人心不平,这是仁外苛内。从钱粮和人心两面考虑,都不能再赈济僰人。
王冲冷笑,仁外苛内?别人有资格说,你这汉奸还好意思说!?
此时唐恪还不是汉奸,更是梓州第一人,他这个小小将仕郎,连正式差遣都没有,当然不好骂他。王冲就道出心头疑问,难道他不怕乱了僰人?
孙羲叟盯住王冲,语气很沉重:“乱了,也是赵招讨的责任,是我安抚司的责任,还有你的责任。”
原来如此,党争,这就是党争……
他唐恪断了僰人的赈济,理由堂堂正正。僰人乱了,那便不是他的事,而是之前拍板招抚这些僰人的赵遹的责任,是他孙羲叟的责任,更是当初说降这些僰人的王冲的责任。而最终,便是居于朝堂,许可此策的蔡党的责任。
至于僰人真乱了,会不会荼毒地方,反正不是他唐恪的责任。以险恶之心揣度,说不定还巴不得僰人再乱,他唐恪好收拾局面,以示前策失当。
党争多年,正直的旧党不是被清洗干净,就是不愿再出仕,那些热心仕途的,却还攀附着旧党根脉的,多是唐恪这种人。当然,这个道理用在新党一面也一样。
王冲感慨之余,也揣着侥幸问:“还有回旋之地吗?或者朝中是否有人能说话?”
孙羲叟捻着胡须,默然摇头。
这只是小事,唐恪尽管遭贬,却不是毫无能量的罪官。他要在小事上贯彻他的意志,朝中当权派也不可能打压到底,否则早就一路贬到崖州看海了。而就实际来说,上面人,包括孙羲叟在内,也都认为此事是王冲担责。既然是你说降了这些僰人,那你就得安抚到底。
王冲暗骂,什么叫过河拆桥,泥马这就是啊!不是有这些赈济,当初他哪里有底气献策屯田?政治果然非心狠手辣之辈所能搅合的,自己还真是嫩了点。
孙羲叟道:“我会让安抚司在文书上拖拖时间,帮你把下月的粮食拨来。另外还会在清计招讨司军粮时,给你再留一些。两处总数也就五千石左右,之后就得靠你自己了。”
王冲拱手:“安抚仁心,王冲感铭在怀!”
孙羲叟已很帮忙了,打着擦边球地凑粮,尽管兴文寨事务也是他的责任,可主责终究落在王冲身上。
王冲却依旧一颗心直往下沉,五千石粮,兴文寨六千多人紧巴点吃,最多撑两月。田刚开,夏收没指望,要熬到秋熟,还差四个多月,也就是一万石粮……
想到自己搞常平仓,青苗法,王冲就庆幸不已,要是不立此策,先让兴文寨的人有了心理准备,这消息传出去,还真要出大乱子。
对了,还有何广林,只是靠何广林也没办法压榨出万石粮食,缺口还得另想办法。
转瞬间,王冲闪过无数念头,却压了下去,他没忘记孙羲叟刚才的话。
“另一件事,便与你直接有关了。梓州廉访使丁升卿因功迁转,新来的廉访使江崇出身勋旧,是邓家姻亲。”
孙羲叟点到为止,王冲了悟,再度拜谢。跟缺粮比起来,这一件事更值得重视,来者不善……
两件坏事凑在一起,王冲心情很恶劣。
兴文寨里,杜喜儿将一人迎进院子,来人虽身着汉装,可顾盼间的那股气息却与汉人迥异。
见了此人,罗东福失色:“失间!?”
“我还以为你现在满口汉话,都不会咱们僰人的话了呢?”
这个中年僰人冷笑着,打量罗东福的目光满含鄙夷。
罗东福赶紧支开妻子,低声道:“那天你在外面巡哨,还以为你已经……你来作什么?如果是想在兴文寨过日子,我带你去见长老。”
“我来作什么?我来是让你们这些叛徒明白,跟着汉人走,绝没有好下场!失含,从小你就跟我最好。我给你一个机会,帮我们杀了汉官,赶走汉人!我还认你是我兄弟。”
失间冷森森说着,罗东福打了个寒噤。这个失间也是他堂兄弟,自小关系最好。荡轮谷囤出事那一日,失间正好在外巡哨。之后变故连连,一直没见着他,只以为他跟无数亲友一样已经死了,却没想好端端地又出现在眼前,还鼓动他再次作乱。
罗东福颓唐地道:“还能作什么?人都死绝了,失间,好好过日子吧,别想其他的了。”
失间却道:“僰人哪里死绝了?轮多囤里,就有上百个罗始党人兄弟,轮多囤的峒主也愿意帮我们。他和周围峒图的头人都看清了汉人的面目,明白僰人跟汉人,只有杀出个胜负,绝没有一起过日子的可能!”
他向罗东福伸出手:“失含,我的兄弟,跟我一起干吧!”
对着这只坚定的手,罗东福既是惊惧,又是彷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