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再落魄,也从未食过这种穷苦人家吃的东西。殷裔的每日三餐,都是有人精心烹制的。
厨子的手艺堪比宫中御厨。
可此时因她而身陷楚国,竟然吃这些在世上眼中只有穷人才会吃的东西。
见平乐傻傻的端着鸡汤并不喝,殷裔缓缓的将最后一块饼子送入口中。
“味道还不错,阿乐,就算没胃口,也要多吃些,难道你忘了肚中还有孩子。孩子需要这些……”殷裔抬手虚指平乐手上端的汤碗。
然后假装没有看到平乐红通通的眼睛。
这些东西确实难以下咽,可为了阿乐,再难咽的东西,他也可以轻松吞下。他不能露财,不能因为口腹之欲至行踪暴露。阿乐以为他食不得这些粗食,楚溯自然也会如此想。
所以寻不到他们的踪迹,他会尤其在意那些客栈酒楼,或是一些投宿在村子,却挑剔饮食之人。
至于那碗鸡汤,确是他利用了几个妇人,几人自知不该被一个郎君所惑,所以自不会将此事告知家里,家中男人即不知,自不会出什么问题。
何况在楚溯心里,他们怎么可以留宿在这样偏僻穷苦之地,又怎么可能只有他们二人,其中一个还大着肚子。
殷裔便那般目光淡淡的看着平乐将一碗鸡汤喝完,这才露出浅浅的笑意。
“乖,养好身子,我们速度才能快些。”
用完饭,自然该睡觉了。
屋里只有一张木板床,上面铺着一床有些泛黑的被子,被子不知多久没有晒洗过了,散发着霉味,平乐压抑好久,才控制住没将晚饭吐出来。随后二人面面相窥,平乐的出身虽然没法和殷裔比,可自小到大,家中的被子用度还是不缺的,这种床,这种被子,就算平家奴仆用的都比这要好。
殷裔笑笑,随后起身,将身上外衣脱下,然后铺到床上。
随着仅着中衣躺下,让出大半床铺,示意平乐可以睡了。“郎君……你何苦?”为她何苦这般,堂堂殷氏的嫡子,却睡这种连奴仆都嫌弃的床铺,仅有的外衣,却铺在她的身下。
“傻阿乐,这算什么苦。我曾上山学艺,那才叫真的人间地狱。睡过山洞,食过生肉,有床铺可以睡,有玉米饼子可以充饥,己算是幸福了,何况还有你们。哪里苦?”殷裔很少和平乐说他的从前。
从他的话里话外,平乐察觉出寂寞与孤独。
虽是殷氏嫡子,却早年丧母,自幼身子羸弱,父亲虽在意他,可殷父那时年轻,大多时候都不在府中,而要四处去巡视殷氏产业。以至殷裔在殷氏备受孤立,小小年纪,整日被关在院中,哪怕想要去花园转一转,也要请示祖父或是长老。
而老人以体弱为由,多数都是拒绝的。所以十岁前,殷裔连自己的院子都很少出。
“……或不是师傅无意中发现我,收我为徒,或许殷裔一早便死了,死在殷氏大宅中,死后身子发臭都无人问津,所以阿乐,我不会像父亲那般娶妾,我只娶一妻,然后生一两个孩子。我会好生教导他们,让他们自小兄友弟恭,而你,只管一味的宠爱他们便好。我未曾拥有的,定让我的孩儿拥有。”
平乐静静听着,最终在殷裔炙热的目光中,轻轻点头。
他们之间,有些话不必说的那般清楚。他知,她亦知。
这算是殷裔对她的承诺了,虽然平乐还是无法彻底原谅他,无法忘记他曾经待她如陌生人。
可有些事己经发生,再追究其实没什么意义。
就算此时,他为她所受之苦。她再如何心疼,也无法改变眼前的处境,她能做的,唯记住与承受而己。
记住此时他所给她的。
承受来日他会给她的。殷裔没有对她说当日发生了什么,亦没有说他到底有没有真的失忆,平乐也不会去追问,若是一味的追问,她与那些普通女郎又有何区别,斤斤计较,万事都以自己为中心,觉得全世界都该围着自己转。那样的女郎,又怎会被殷裔看中。
似乎懂平乐为何不问。
殷裔伸出手臂,将平乐圈进怀里。“有些事情,现在还无法全盘告诉你,但你要相信,终有一日,我的一切,皆会摊在你面前,阿乐,且信我。”
“萧青青的事要如何处置?”平乐没有摇头,却问道。
这是一根刺,梗在二人心头。
“她嘛……你不必在意。她确实曾救过我,于我来说,有活命之恩,可救了我后,又对我使了些手段,将那活命之恩尽数抹去,所以我与她,再无关系,来日若见,不过是相逢陌路罢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