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珺前些日子刚刚跟着老太太在家里听过有关武则天的书,所以对初唐的事情还是知道一点的,加上在文琌那边得来的信息,要说起来,自然是张口即来:“这自古以来出身豪门的皇后哪个得到了好的?像稀罕的薄皇后、陈娇,更不要说东汉刘秀借着漆舍里的力量登上了皇位,回头就把郭圣通给废了,虽然将郭圣通封了个什么沛太后,可是郭圣通的子孙后来还不是一个一个都死于非命?这还是生了儿子的呢。这世界上要让女人生不出孩子的办法多了海了去了。”
文珺这话一出口,忽然想起来,这里头很多话不是自己应该说的。对方作为一个有阅历的前辈,显然不会想不到这一点。
她不知道,有些话,在大人的嘴边听到和在小孩子的嘴边听到,对听见的人来说,这是不一样的。这位老者的确来历不凡,一贯以自己的出生为傲,在自己的故乡的时候,也对那些留言不怎么上心。
可是在这异国他乡,却见到了禁止上演的戏文,又见了不少对他的家族好奇又懵懂之人,这才对自己的认知起了怀疑。如果今天说出这样的话的人是个大人,或者说年纪再大一点的孩子,他都会在心里打一个问号,先确认一下对方是不是在讨好自己。
可是文珺到底还是一个小孩子,尤其是她生得娇小,又刻意地往小了装扮,看着越发显得小了。也正是因为文珺的小,才让这位老者越发放心。
老者沉默了一会儿,道:“如果你出身于五姓七望,你会如何看待这样的戏文?”
文珺愣了好一会儿,这才道:“大家爱这戏文,不过是看个热闹。顺便满足自己的意淫而已。其实几乎每一个人都知道,五姓七望与他们是高不可攀的。听这等戏文,也不过是调侃而已,就像《诗经》里面的《硕鼠》那样,知道这种状况本来就是天注定的、无可奈何的,所以才会拿来取笑、寻个乐子罢了,又何必在意?”
老者这才笑了,将那块玉佩递了过来:“没错,其实世人都是心里有数的。只要五姓七望还是千年世家,这梦终究是梦而已。又何必在意。这个归你了。”
文珺转过脸去看父亲,见父亲对自己微微点了点头,这才收下了对方的玉佩。
对方也没有在屋里多呆。只是略略坐了坐,便走了。等对方一走,文珺就把这玉佩送到了父亲面前,道:“父亲,这个给你。”
文瀅道:“好孩子。这是你凭着自己的本事拿到的,自己留着玩就是了。”
文珺见自己的便宜大舅舅宋教宋文举和孔祭酒将那位老者送来了出去,眼下还没有回来,这才压低了声音道:“可是父亲,这玉佩看样子是男子的款式,又是从人家身上取下来的。如果女儿拿了。只怕会被人说闲话。”
文瀅道:“胡说,你是我的女儿,哪个敢说你的闲话?”
文珺道:“父亲。我们家里的那些奴才们可不是个个都是好的呢。而且这玉佩看着还不错,虽然不大可能是魏晋时期的好东西,但是至少也是前朝出的仿品。父亲留着赏人也是好的。”
文瀅非常吃惊:“你怎么知道这东西不是魏晋时期的?”
文珺道:“父亲,易地而处,如果这东西真的是魏晋时期的好东西。父亲会随随便便地拿来送人么?还是送给一个小孩子。我说它是前朝做的仿品已经是客气了呢。”
文瀅呆呆地看了女儿好一会儿,知道文珺扯他的袖子。这才啼笑皆非的摇摇头。自己女儿看不出来,他会看不出来真假么?更不要说那人的出身,一块魏晋时期的玉佩也算不得什么非常大不了的。这话传到了对方的耳朵里面,只怕他们父女两个买椟还珠、不识货的帽子可就跑不了了。
文珺跟父亲的一问一答完全落入了王雪雯的眼底。或者说,因为王雪雯出身卑微,这父女两个就忽视了对方。
王雪雯虽然年纪不大,但是眼光却不错,一眼就看出了那块玉佩乃是东晋时期的珍品,对方才的老者的身份也有了怀疑。
只是她不敢说。一来她的身份是晚辈,又出身卑微,可没有这个资格跟对方搭话,也没有资格抢着说话的理。二来,就是文珺的父亲文瀅就坐在边上,哪里需要她多嘴?她只要看着就好了。
如果说不羡慕,那是假的。
王雪雯心中只有苦笑。自己两辈子——应该可以算成两辈子吧——都是没有父亲疼爱的命。梦里梦外,自己的父亲都在自己还年幼的时候就没了,如今,自己连父亲的样貌都快忘记了。自己梦中的那个惺惺相惜的对手比自己还惨,可是这个文七小姐却不同。至少,对方还有个父亲,至少对方的父亲比一般的父母更疼自己的女儿。
这里的王雪雯渐渐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那边的文珺已经磨得自己的父亲点头,父女两个商量好了,用这块玉佩换那把玉骨的折扇。
天知道,文珺垂涎父亲前段日子淘换来的这把用羊脂玉打造的折扇很久了。那把扇子比寻常的折扇要小很多,也短很多,也就文珺这样大小的小孩子可以拿在手里的。这把扇子一共由十八片打磨得非常精美的镂雕玉石组成。尤其是中间的十六片,不但精巧,更重要的是,每一片都是一幅精美的书签,连在一起,又是一幅连续的画卷。两头的那两片,虽然比不得中间的十六片那么轻薄,却镶嵌了珊瑚珠玉,非常的气派。
不过,即便是这把扇子做得极为精美,可是它毕竟是今人做的,若论身价,当然比不得这块魏晋时期的玉佩了。
还好文珺自己不知道,不然,只怕她要悔青了肠子。
此时此刻的文珺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拣了芝麻丢了西瓜,相反。她很高兴自己又多了一样收藏。她甚至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后腰,这才发现,今天自己可没有把自己的金算盘带在身上。不然,她倒是要忍不住当众打一下算盘了。
这是她今年养成的坏习惯。有事没事就喜欢打几下算盘,安安自己的心。
文珺不知道,自己早就被王雪雯在心里鄙视了一番,还被对方笑话有眼无珠。
就是在这个时候,房门再一次被人敲响了。文珺还以为是孔祭酒和自己的便宜大舅舅宋文举回来了,抬头一看,却是一个身着绯红纱衣的女子。
也是。孔祭酒和宋文举两位都是为了那首爱菊诗来的。可是这屋里既没有什么风流才子,也没有跟他们同一属性的少年英才,他们能够坐这么久的时间。而不是立即走人已经是很给文家人面子了。
至于大老爷文瀅,那是因为他是一个父亲,身边又坐着自己最爱的女儿好不好。作为一个父亲,他可不放不下自己的女儿。
窅娘的心情并不是很好,她原来是另外一处楼子里面的当家花魁。可是来了这香樨阁之后,不但没有坐上第一等的姑娘的位置,就是二等里面,她的排名也靠后。这次香樨阁的赛诗会兼选花魁,她费尽心机拿出了自己压箱底的本事,结果只得了一个“桃花娘子”的雅号。
窅娘嘴里虽然客客气气地说谢大人们抬爱。可是这心里却气炸了肺。
桃花娘子可不是什么好称呼。昔年崔护一首人面桃花,更使得桃花成为了薄命、有缘无分的象征。
窅娘来这秋心堂除了散心,未尝没有求一篇佳作给自己长长脸的意思在里面。
可是这屋里就一个大人。四五个少年,还有一溜儿的孩子在座,见她来了几乎个个瞪大了眼睛都看着她,还真是让她愣了一愣。
没错,这香樨阁里的姑娘们个个都跟大家闺秀一般。像窅娘这样的穿着薄薄的纱衣、走起路来几乎把腰给扭断了的还真是少得很。看见窅娘,文珺才有了明显的“啊。原来香樨阁真的是销金窝啊”的感觉。之前,她还真觉得这跟在自己家里吃团圆饭没差多少。
不过,文珺也忍不住在心里吐槽:我说姑娘,你是不是太热了些?现在可是十月啊十月。农历十月十五都快下雪了啊。你穿这一点不冷吗?
吐槽的同时,文珺对这香樨阁里取暖设施却起了好奇心。话说,这香樨阁到底有多少地龙火墙?能够让这位穿这么一点还一路摇曳生姿地走来,这香樨阁一季要耗费的炭火可着实不少呢。还不让客人被炭火气给撞客了。光这份设计,绝对是大家手笔,光有钱没有门路,可没有如今的香樨阁。
作为一个成熟的男性,大老爷也算是在花丛中打滚过的了。窅娘这样的女人对他来说,这吸引力绝对比文琪文瑾这样的小孩子还要大一点。本来嘛,男人来香樨阁这样的销金窝,不是有事儿,便是来寻开心的。如果要找大家闺秀,直接回家找自个儿的媳妇儿就好了,何必来这里?喝喝小酒儿,听听小曲儿,再滚滚床单,是来这里的三部曲,就是风雅,也不过是调剂品。
不过,大老爷好歹还记得自己是一个父亲,在座的还有自己的几个孩子。窅娘这样的女人,他见过得也不少,所以,他倒是比他的三个已经结了婚、知了人事的侄儿先反应过来。一低头,就看见自己的宝贝女儿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嘴巴张大成一个O型、盯着来人发愣,心里便是咯噔一声,忙用手捂住了女儿的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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