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商不信,却见另一庄中大户余嫂挤进人群,连声问孟楚清:“五娘子,怎么,这家凉水不纯?哎呀,可惜了,我本来还想买些回去给我家翠花尝尝的。”
行商听得她这般说,很是恼火,道:“我这凉水好着哩,她说不纯就不纯?”
余嫂笑了,指着孟楚清道:“你还质疑她?你该感激她才是,从前我们韩家庄哪里晓得有甚么凉水,都是五娘爱讲究,又大方,买了凉水分请四邻,我们才晓得还有世上还有这么个好喝的物事。”
那行商一琢磨,好像韩家庄真是近几年才开始卖凉水的,起码他以前就没来过,原来这个看起来白白净净,雪团一般的小娘子,竟是个讲究人儿,连韩家庄田产最多的余嫂都如此看重她的意见,看来今日如不依了她,这凉水还真卖不出去了。
他几番权衡,还是以生意为重,向孟楚洁和孟楚涵道了歉,又依了孟楚清的价钱。孟楚清见他服软,也便退了一步,道:“与你一两八钱罢,也不算占了你的便宜,以后看人,须得准些。”
行商原以为要亏本,此刻见她还是给了个公道的价格,喜出望外,连声称谢。孟楚清叫梅枝接了漉梨浆,直接递与孟楚洁,孟楚洁却不肯接,脸色泛红,神色犹忿。孟楚清忙道:“三姐,你跟四姐回去把钱给我。”
孟楚洁这才高兴起来,接过了漉梨浆去,交与绿柳捧着,又请梅枝教她调配方法。
姊妹几人有说有笑地朝前走,一面走,一面看,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排摊位的最后面,她们本以为这就到头,正准备回转,却见浦氏正手捧一把头钱,郑重其事地要朝地上投,口中还念念有词。可她们抬头看去,却根本不见她面前有任何摊位,不禁十分奇怪,忙上去问站在浦氏背后观战的俞妈妈。
俞妈妈抬手指了站在浦氏面前的几个女孩子,道:“太太想博一个妾哩”
博一个妾?浦氏想通过掷头钱,赢一个妾回去?三姊妹俱是惊讶。更让人诧异的是,居然竟有人拿妾来博卖。
姊妹三人正奇怪,就听得那卖妾的行商吆喝道:“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一两银子就能博一回,您一两银子博回去,想做妾做妾,想做婢做婢,您要缺媳妇,还了她卖身契,娶作妻子生儿子热炕头,怎么样都合算哪”
他说得粗鄙,却又有趣,惹得围观众人呵呵地笑。孟楚清瞧着新奇,道:“我头一回知道,人也是可以拿来博卖的。”
戚妈妈道:“物能博,人自然也就能博,只不知这些人,是贱口还是良人。”
孟楚清感叹:“只一两银子博一回,竟比漉梨浆还便宜,怨不得太太动心。”
“可不是。”戚妈妈亦感叹。
就在她们说话的时间里,浦氏又连博两回,居然真叫她博出一个浑成来行商把那几个衣衫褴褛的女孩子叫上前,笑呵呵地请她来挑。大概是因为博出了一个浑成心情好,浦氏瞧着这个也好,那个也好,一时间竟拿不定主意。她一抬头,看见孟楚清三姊妹也在,忙招手叫她们过来,指着那几个女孩子问她们道:“你们瞧着哪个好些?”
孟楚洁不屑于理她,哼了一声,把头转向了另一边。
孟楚清觉得不妥,皱起了眉头,也不作声。
浦氏咒骂几句,只得去孟楚涵。
孟楚涵难得受此重视,受宠若惊,仔细将那几个女孩子打量一番,问其中一个长相清秀些的道:“你是哪里人?生得倒白净。”
那女孩子答道:“我是从湖北来的。”
孟楚涵的脸上,就露出惊喜表情,对浦氏道:“太太,她跟我们是老乡哩。”
浦氏也很高兴,问那女孩子道:“你叫甚么?是贱口还是良人?”
这问题,行商代她回答道:“她姓董,小名唤作丽娇,乃是个良人,因家里欠了我的债,所以把她典当与我。”
浦氏问道:“既是典当给你的,你不留着自用,却作甚么要领出来博卖?”
她都掷出浑成了,还不晓得这些女孩子是贱口还是良人,可见方才掷头钱的心情,是多么地迫切了。
行商笑道:“我走南闯北,走街串巷的,留着她有甚么用?太太,您别看我现下还在兴平县住着,等到明年,还不知去哪里了呢。所以还不如将她转典一个人,换几两盘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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