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草……”金杨郁闷至及地往沙发上仰天倒去,以手捂面,呜呼道:“还让不让人活了?”
白小芹欲笑还羞地低头往外走去,“我去开门。”
金杨起身来到卫生间,洗了把冷水脸,走到客厅,抬眼一看,眼眸顿时冷了下来。
姜虎这次见到金杨,却是满脸陪笑。“金,我是专程替孩子和孩子他妈来赔礼的。”说着小心翼翼从一个塑料袋中掏出一幅卷轴,伸手轻抚道:“这是糜耕云的一幅仕女梳妆图,市面上很难得一见的精品,为了表达孩子对这位姑娘的歉意,这幅画赠送给白小芹姑娘,请笑纳!”
金杨和白小芹都无动于衷,没有半点要“笑纳”的意思。
姜虎干笑一声,若有所指道:“去年瀚海拍卖行在香港拍了糜耕云的一幅仕女图,价格是一百三十万港币,这幅虽然比不上那一幅,但也价值不菲。”
白小芹这才好奇地盯着画轴看了看。
金杨没看这幅画轴,但他联想到了他儿子开的那部迈巴赫,心里震惊,一部车好几百万,送幅名人字画出手就是好几十万,他该得贪污多少钱?
金杨忽然伸手拿起画轴,淡笑道:“姜厅长应该找人打听过我,知道我是什么部门的……”
“知道。纪检部门。”姜虎脸上挂笑,心里却很微微发虚。若金杨如传说中那般软硬不吃,说不定还要惹祸上身。不过一旦有事,他对这幅卷轴的来历倒是早有说辞,“这幅画是我在古玩字画一条街检漏来的,当初才花了三百元。”
金杨点了点头,“姜厅长好运气。”
姜虎暗暗松了口气,他近五年来从来不收现金,除了古玩字画就是股票。他认为这比收钱收别墅什么的都安全。古玩字画价值大,还能保值增值,行贿受贿风险低,一旦东窗事发,这些贿物很难折算成贿金,还可以说是自己检漏三块钱淘回来的。
“收了吧。”金杨对白小芹说道。
白小芹愣愣地看着他,委屈地眨着眼睛,就是不动手。
金杨嘿嘿一笑,“明天代表姜厅长转赠给萱萱基金,算是为慈善事业出把力。”
姜虎瞬间黑了脸,他强忍火气道:“金,我家小子的事情……”
金杨气定神闲地笑了笑,“我们保证不插手司法程序。哪怕法院明天判你儿子无罪释放,我们也不会有任何意见。绝不会上诉。”
姜虎挤出一丝笑脸,“金,这案子你们若是不向法庭求情,我儿子至少也是五年开外。我希望你们能……”
“不能。”金杨一口否决。
姜虎气得要吐血。他并不是一个能忍的人,今天之所以一忍再忍。一是因为金杨一手把握了他儿子的刑期;二是因为他仔细地打听金杨背景关系,有和他有过接触,发现金杨并非表面上的马大哈,而是那种绵里藏针的狠角色。比如今天有人说省委宣传部长沈君儒是金杨的后台,还有人有板有眼说省纪委副黄百均是金杨的依仗,甚至还有人扯到了开国元勋之一的赵老身上。
其实他并不相信,有了这三重关系中的任何一重,他金杨还会窝在清远这种小县城?不过他这人一贯谨慎,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接了和门的几个朋友吃罢晚饭,几个系统的电话没有结果,当即做出决定,放低姿态求人。
谁知金杨不仅软硬不吃,而且还耍起来了无赖作风,硬生生把他的字画给“捐赠”了。
姜虎缓缓起身,直视金杨道:“当真一点面子都不给?”
金杨沉声道:“姜厅长爱子之心我们可以理解。麻烦你换个角度考虑靠谱,若你儿子不是忘记上手枪保险,我此刻怕是没有福气站在这里和你对话。另外,你最好别威胁我。否则你儿子怕是一辈子都出不了监狱。”
“好,我就不求你,让法律来宣判,我看你有什么能耐把他关一辈子。”姜虎终于拿出了厅长的气势,一瞪眸挥手间还真有股子气场。
“希望你不后悔。你老婆已经后悔过一次。”金杨冷冷看着他。看得姜虎毛孔发麻。正在他骑虎难下之际,门铃声再度响起。
金杨笑道:“小芹去看看,又是什么贵客。”
白小芹应了一声,一分钟后带着一个四十开外的男人走了进来。
“麻处?”姜虎一脸诧异。
“姜厅……”被称做麻处的男人忽然朝白小芹深深鞠躬,悔恨道:“我代表我家那个该死的畜生向白小姐道歉。我来不是祈求你们原谅他为他求情,而是希望法律严惩他,更要感谢两位对他的挽救,否则,某日连挽救的机会都没有……”
“咦!咦!”姜虎像是撞了鬼似的瞪着麻勤,“你……下午还说要找谁谁谁的,怎么忽然来个一百八十度的弯,我说麻处你……”
麻处全名叫麻勤,是省证监局监管处处长,该处管理西海省内的股票、可转换债券、证券公司债券和证监会负责的债券和其他证券的发行、上市、交易、托管和结算。其账面权利惊人,隐性权利更是骇人。平时姜虎老开玩笑说要拿这个副厅长换他的处长当,麻勤毫不犹豫予以拒绝,说副厅绝不考虑,一把手或许会考虑考虑。足见这个处长有多么牛逼。
而眼下,这个牛逼的处长却耍赖似地鞠着躬,一副你们不原谅我,我鞠躬到死的架势。
金杨沉思不语。他想到了梁山之前的那个电话。估计梁山给了麻处长压力。
白小芹微有些心软,一个这么大年纪的男人给两个年轻人鞠躬,她承受不起。
金杨淡淡道:“起来吧,麻处长。你别在继续折我们寿了。”
麻勤这才满头大汗地直起腰来。用只有他们两人才明白的话道:“谢谢金宽宏大量。”
金杨轻描淡写道:“麻处长,不管你孩子什么时间出来,但是以后千万要管教好。否则害人害己。”
“一定,一定……”麻勤连连点头。像个听话的小学生。
这可把姜虎看直了眼。他目不转睛地看看金杨,又看看麻勤,狐疑得几乎想揪自己头发。
“两位可以离开了吧,我们还有事情忙。”金杨下了逐客令。
麻勤点头哈腰地退了出来。
姜虎直着眼睛紧跟着他。他今天非得把这事情搞清楚。
两人出来门,麻勤忽然长长松了口气,身体这才完全挺直。“老姜,是不是看了特可笑?”
“嗯……哦,没有,只是很震惊,你说你麻勤是什么人?他又是什么人?……我看不懂也想不通啊?”
麻勤眼里全是颓败,双手揉了揉后腰,冲姜虎疲惫的笑了笑,做了个你靠近点的手势。
姜虎立马把脑袋和耳朵凑了过去。
“你知道武江原来政坛一大巨头冯远征是怎么倒台的?如果这还不算什么,那么他去了清远交通局,一个月时间不到,局长被双规,局长弟弟横死……”
姜虎皱起眉头,心道冯远征落马我知道,可一个小县的局长倒台有什么稀奇的?
麻勤嘿嘿一笑,拍了拍他的背,“这个局长有个亲妹妹,姓马,知道她嫁给了谁家?”
“谁家?”姜虎还是由些莫名其妙,他感觉麻勤今天的精神有问题。是不是被儿子这事给刺激狠了?
“何家,云西地区出去的老红军,还想不到?”
姜虎瞧着麻勤愕愣道:“我知道,军界何老嘛,这……”
麻勤白了他一眼,伸指顶了顶他的胸脯,“你为了你儿子不惜使出浑身解数,人家妹妹为了哥哥是不是也会使出全身解数呢?结果呢,人家至今好好的,还由科级升了副处。你再想想清楚,换别人我不一定告诉他。老姜啊,我是得到点拨来的,你别瞧我低三下四那样,我他妈的再告诉你,他金杨今天要是不点头,我明天的乌纱帽不定就没了。儿子只能这样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我总不能把自己也搭进去吧。关键是搭进去也百搭。我走了。”
姜虎呆滞地看着麻勤上了他的奥迪,外面的冷风像是陡然把他吹醒了一般,他猛地打了个寒颤,再回头看看老宅的大门,不由瑟缩着脖子,猛地跳下台阶,快步朝他的座驾跑去。R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