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几名保安和物业人员正在清理小区内的花坛,看得出来,这里是战场的。金杨径直走向标号为十九栋的六层楼房,站在防盗门前,正准备摁响三零一室的可视门铃,恰好有个住户从里开门而出,免去了他一番口舌。
直接上了三楼,伸指摁响门铃。
大概过了两分钟,里面才响起一道怯生生的声音。
“你找谁?”
“我是田副局长的同事,过来看看。”
半分钟后,大门徐徐打开,露出一张中年妇女的脸庞。
看到这张脸,金杨心中猛然一悸。这是田副局长的妻子?她的年龄不是只五十二岁吗?怎么看起来像个七十岁的老太婆消瘦,疲倦,绝望,苍老,所有负面的形容词都不足以描绘她脸上的衰伤和悲恸,她的惊眸快速扫了扫门外,这才稍微松了口气,强打笑容,“请进。老田出事后,你是第一个来关心他的同事,我替老田谢谢你……”
“我好像没见过你?”一道男人的声音蓦然传来。刚在小区门前遭遇毒打的中年男人警惕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瞪着金杨,然后小声招呼他**妈,“妈您先进屋去……”
金杨温声道:“是的,我们从没有见过面,我甚至没见过田副局长,请允许我自我介绍:我叫金杨,是交通局刚调来的副局长。接替的正是田副局长的位置。
田伯涛鼻青脸肿地望着金杨,目光空洞绝望,好半晌才挤出几个字:“你来有什么事?”
“我想帮帮你们。”金杨说完,却发现无论是田伯涛还他**,都表情木然。似乎这个世上已经没有什么能让他们激动。
“算了……谢谢你,我们认了。”半晌,老妇人颤巍巍吐出这行字。然后缓缓朝里屋走去。
望着她半黑半白的头发,金杨明白,那一层花白,是最近半个月过度忧虑留下的痕迹。
“谢谢金副局长关心你请回吧。”田伯涛低头道。
“我在调来清远前,是武江公安局邯阳北路派出所所长。”
田伯涛微微抬头。
金杨继续道:“作为一名人民警察,我没有立什么大功,但是让我自豪的是,我不仅动了武江市无人敢碰、无人敢动的金碧辉煌,最后经我的手关停了它,打掉了它背后的利益集团以及保护伞。”
田伯涛的眼睛霍然一亮,却又很快熄灭,表情痛苦道:“金副局长,你知道我们现在最害怕什么吗?”
“他们的打击报复?”
田伯涛摇头,“希望我渴望的同时又害怕它。”
金杨点头表示认可,“你是担心我给了你希望,但结果却是更大的失望。”
田伯涛犹豫道:“你刚来清远,不了解马家兄弟的能量……”
“不,我了解他们的势力,在清远一手遮天。但一片树叶被风吹落,能量没有因此改变。它只是从一种形式转化为别的形式,或者说从一个物体转移到别的物体。在转化或转移的过程中,其总量不变,这就是能量守恒定律。”金杨严肃道:“你确认你父亲是被冤枉的?证据?”
田伯涛脸上流露出苦笑,无奈道:“我父亲怕马阎王怕得要死,哪敢私留证据。而且我从平常和父亲的交流中隐约得知,马阎王看似跋扈,但做事却极其谨慎。涉及到贪污受贿都是通过中间人完成,他自己从来不留把柄。”
金杨疑道:“那你三番五次,冒着巨大风险上访?”
田伯涛道:“我是希望上级政府能重视武清高架事故,他们若真肯下决心查,有怎么查不出来马阎王的问题。只有查了他,我父亲才有昭雪的一天。”
金杨愣了半晌,叹道:“这样……没用。”
“可我找不到任何方法。不能眼睁睁看着父亲被冤枉,他年纪大,身体也不好……”田伯涛泪眼朦胧,双手捂脸抽搐着。
金杨换了个话题,“刚才在小区外动手的都是什么人?”
“你不知道?都是马国邦养的一群打手。”田伯涛咬牙切齿道:“都是些半大孩子,辍学的,流浪在外的,一百多人,平常在他各个店里和工厂里养着,有事他们就出动。整个清远没有不怕他们的。半大小孩,理智不成熟,一冲动就敢捅人一刀。”
金杨笑了笑,“说说常龙。”
说到常龙的名字,田伯涛一米八高的魁梧身体竟然微微颤抖,眼眸里掠过一丝恐惧,声音便调道:“父母从小离异,跟眼睛半瞎的爷爷长大,他爷爷开了个废品收购站,这小王八蛋从小就和各种捞偏门的打交道。心冷手狠,不到十六岁,已经劳教三次……”
金杨听这里,忽然问道:“李力副局长家有什么动静?”
田伯涛长长叹了口气道:“他们家妥协了,该背的担子都背了,可怜我父亲,就因为企图顽抗,结果该背的不该背的全部砸他背上……”
两人沉默了好几分钟。金杨在整理思路;田伯涛则低头沉思,表情沮丧,不时发出沉重的叹息。
“想起什么给我打个电话。”金杨站起身,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耐心等待。要相信我们国家,相信党。”说着他自己都觉得意义不大的话,金杨悄然朝大门走去。
正当他拉开大门时,一扇偏门露出一道缝隙,一个四岁左右的小女孩偷偷朝大门的方向望去。
“小宝回屋里去。”田伯涛苦笑道:“我妹的女儿,老是哭着要爷爷……”
“叔叔叔叔我爷爷是好人”看着她清澈单纯的眼睛,和充满孩趣的童真声音,金杨觉得自己的心被什么东西猛地撞击了一下,生疼生疼。他甚至无法再直视这对眼睛,仓惶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