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卿不置可否,正要拒不出门,燕东匆匆敲门而入:“大师兄,燕东有急事禀告。方才燕月师兄忽然出门去了,小弟等也拦他不住……”
燕月决定离家出走。他并没有想太多。他就是想出去走一走。看你找不到我了,板子藤条的还打谁去。燕月琢磨着,若是师父发现自己被老大打跑了,许是能打老大一顿板子呢。
燕月就是没想到,若是师父发现他逃跑了,打他的那顿板子会有多重。
燕月臀腿上的伤很重,被打过了,还没有上药。纯棉丝滑的衣服摩擦过伤处,更是火辣辣地疼。燕月各种吸着气,在林中负气穿行,也不知道自己要到哪里去。
小卿很生气。燕月这个蠢东西,竟然还敢离家出走!这要是被师父知道了,自己的皮是真不用要了。太师祖那里就更不好交代了,许是借了这个机会,真得就将燕月撵出傅家了。
小卿心中一颤。只沉肃了脸色对燕东道:“燕月是奉我之命出府办事,此事不要外传。”
“是。”燕东吓得连忙噤声。
小卿寻到燕月时,燕月正是生死关头。燕月本是寻了一处极好的断崖下落脚。断崖下景色秀丽,有处极美的清潭。这清潭却被一只“怪物”占据,燕月不及防备之下,被怪物所伤。
幸亏小卿及时赶到,救下燕月,与燕月合力将怪物诛杀,只是小卿却被“怪物”吐出的毒雾伤到,又合身挡在燕月身前,被怪物射出的鳞甲射伤背部。
燕月可是吓坏了,一身血的抱着同样一身血的小卿好不容易攀上断崖,又遇蒙面江湖匪类追杀。小卿和燕月都是身负重伤,而这些蒙面人都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
小卿让燕月藏在草丛里,他去引开那些蒙面人。燕月第一次看师兄留了这么多的血,第一次看见师兄那么温和地对着自己微笑:“师兄没事,燕月自己小心。”
燕月拽着小卿的长袍只不肯松手。小卿轻轻摸摸燕月的头:“燕月最乖了。”
燕月知道自己不乖,师兄只是想骗自己松手,师兄是想用他的命换自己的命。
小卿也不想死,而且不到最后一刻他也绝不会放弃。他已经施放了傅家的遇警烟花,他相信师父一定会来救自己。可是如今他的伤重过燕月许多,随时都有昏厥过去的危险;而燕月若是自己逃跑,胜算更大。
可是燕月却完全不能体谅他的心思,燕月只是紧紧地拉着他的衣襟。燕月的眼睛里没有恐惧,只有依赖和不舍:“师兄别生小月儿的气,别离开月儿。”
小卿的心不由一暖。燕月平素再是桀骜不驯,再是狂妄执拗,到底还是一个需要师兄、依恋亲情的小孩儿啊
傅龙城赶到时,小卿和燕月浑身浴血,背靠背而立,正与那些蒙面人殊死相争。
只是两个孩子而已。这些人却趁人之危,毫不留情。龙城心疼得不行。几乎是转瞬之间,所有的蒙面人全部伏诛,四十八具尸体,横陈于地。
傅龙城的脸色很冷。
燕月和小卿初见师父时,自然惊喜莫名,如今想到即将要面临的惩罚,便是腿都软了,小卿更是眼前一黑,直接昏了过去。
擅自离府,不服管束。小卿和燕月回到府中,自然是先被疗伤,待能下得地去,便都受到了极重的责罚。
龙城命福伯将小卿和燕月挂院子里树上,每人鞭责一百。燕月固然是被打得死去活来,小卿也是皮开肉绽,生不如死。好不容易挺过一百鞭责,两人勉强爬到师父的门前谢罚。
龙城正想命两人回房思过,傅怀冷着脸过来了。傅怀是特意过来观刑的,他就知道龙城舍不得下重手处罚他们。
傅怀冷冷地道:“你是不是也太纵着他们了,便是连坝上的规矩也不放在眼中了。”
坝上傅家规矩,弟子若敢不服管教,离家出走,抓回来要么杖毙,要么废除武功,逐出傅家。
傅怀也是这个意思。在我门前请罪谢罚就敢偷偷溜走,这样的弟子必须打死了才省心呢。就是不打死,也得撵出傅家,以正门规。
就是不打死小卿,燕月也该活活打死。傅家这么多孩子中,就没见过一个比他更不服管教的,还敢离家出走?还敢害师兄重伤?就是龙城太纵着他了。
燕月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喘,所有的疼痛都只咽进肚子里,只怕师父真得生气要按太师祖傅怀的意思处置自己了。
“是徒儿的错……徒儿苛责燕月,让他委屈了。”小卿强忍着痛,抢先认错:“燕月也不是真要离家出走,只是擅自离府而已。”
“燕月知错了,燕月不敢不服管教,不敢离家出走了。”燕月也忙着叩头:“求太师祖别让师父把燕月撵出去。”
“把燕月拖出去,再鞭责一百。”龙城不能不听爷爷的命令,却也不想真将燕月撵出去,就再打燕月一顿给爷爷出气。
傅怀并不满意:“果真是你的徒弟说话倒是比我这个爷爷还管用呢。”
傅龙城无奈,再训小卿:“让你平素多约束燕月行为,就是不上心,如今他犯下大错,你又巧言包庇,给我滚院子里去,再挨一百鞭责。”
小卿叩头:“小卿谢师父、太师祖赐责。谢师父、太师祖开恩,小卿以后一定严加管教燕月师弟,绝不宽纵。”
院子里的鞭子声再噼啪地响起来,慢慢地也传来两个孩子抑制不住地呻/吟,傅龙城对傅怀屈膝道:“爷爷若是还生气,就责罚龙城吧。”
傅怀不由叹气:“小卿也倒罢了,可是燕月体内魔障,终有一日,会遗祸江湖的。”
“那不是燕月的错。”龙城轻声道。
“啪”地一个耳光,如意料中被甩到脸上。龙城轻抿下唇,火辣辣地痛。
傅怀再扬手,龙城不敢稍动。
“随你!”傅怀瞧着孙子伟岸的身姿,到底是没有再甩一巴掌下去,放了手,转身而去。
这一顿打,总是让小卿和燕月躺了足有旬日,才又重新生龙活虎起来。这还多亏得两人的武功根基好,体质好,傅家的伤药好,武功心法更好,只是皮肉伤,养得才快些。
燕月的伤比小卿的伤好得还快一些,颠颠地跑去小卿的房里问安。小卿拎了藤条又是一顿狠抽,将燕月又打回床上去,过了几日,燕月终于是和小卿一起养好了伤,去师父那里谢罚。
闯了祸,挨了打,日子还是和以前一样过,每日习文练武,偶尔出去行侠仗义,或是打架闯祸,然后又挨打,养伤……循环往复。直到雪花飘落。
燕月因私自带了师弟出去喝糖水,被傅怀抓到了,又抽了一顿藤条。燕月也不敢觉得委屈,规规矩矩地领了罚,挨了打,回自己的屋里反省。
第二日请早的时候,师父吩咐下来一件差事,龙亭附近雪重,官路被堵,部分村镇受灾,朝廷募集义士,前往救灾。傅家是本地的大户,自然也责无旁贷。龙城命三弟龙晴带队,再随便带些弟子去。
燕月主动请缨前往。小卿同意了,命玉麒、含烟与燕月同去,并带着玉麟、月冷等师弟,随三叔前去。
救灾事宜进展顺利。但是当夜又遇暴风雪,天上的月亮也变成了红色。偏在此时,有龙亭山寨的匪徒趁火打劫,月色下,竟意图抢劫救灾粮草。
看守粮草的人正是燕月和月冷,本来是觉得挺无聊的一个差事,想不到倒有“名正言顺”打架的理由送上来。
燕月没有按规定敲锣示警,也不许月冷动手,而是自己拎了根草棍,“噼里啪啦”地把几十名匪徒都打趴下了。
第二日一早,官府的人才听到消息,过来羁押匪徒,却有几个匪徒因被燕月点了穴道,这一夜僵在雪地里,竟冻死了。其他数人也都是轻重程度不同的冻伤。
当地官府早就想剿灭这群山匪,曾多次派兵攻打无果,既伤兵又伤钱。如今燕月“举手之劳”代劳了且不居功,那简直就是天下掉下来的馅饼,高兴得一蹦三尺,哪还会计较个别山匪冻死之事。
可是回到傅家,龙晴向大哥禀告实情后,坐在旁侧的傅怀却是相当不满意:“年纪轻轻,就如此心狠手辣,草菅人命,再长大些可怎么得了。”
龙晴忙欠身请责:“是晴儿没有善尽教导之责。”
龙城冷冷地吩咐龙晴去知过堂,领鞭责五十,又命小卿带燕月下去重重责处。
小卿也是气恼燕月,便是一点也不知收敛,和三叔出去办差也敢不听号令,倒是连累三叔又被师父责罚。所以小卿也没有手软,狠狠地打了燕月一顿鞭子,罚他跪在雪地里反省。
可是三天后,燕月就又出了差错。燕月体内本有一股先天真气,只是被傅龙城封住了。但是随着燕月年纪渐长,内力修为越来越高。燕月雪夜罚跪时,无意识地真气运转之下,竟将龙城的封穴冲开。
感觉到体内强大力量的燕月,当然欣喜若狂,瞒着师父,悄悄约战五叔龙星。龙星也发觉了燕月的气息似乎有所不同,既然侄儿有约,便也欣然前往。
燕月与龙星在千佛山一处隐秘的山谷内,提升功力相斗。燕月浑身包裹在火红色的光芒中,龙星则是金色的光芒,如两团火焰,碰撞出的强大力量竟将那整座山谷的林木,尽皆摧毁,天地为之变色。
两人斗到酣畅处,竟凝聚起十成功力,意图一争高下,完全没察觉到,他们最敬也是最怕的那个人,已经被他们强大的气息吸引了过来。傅龙城及时出声喝止。两人才惊觉,笼罩在自身的漫天杀气。
傅龙城暴怒之下,等不得回家,拿了两人的软剑,权当戒尺,就在山谷里将两人打得皮开肉绽。龙星和燕月跪伏于地,咬牙承受,并不敢出声求饶。
多亏随后赶到的龙晴跪地求情,傅龙城才扔下两人,回转府中。
龙晴抱着两人回到府里后,傅龙城的火气依旧未消,又命龙晴打了龙星一百鞭子,罚到寒日峰思过。
燕月则被龙城吩咐去绮罗居跪侯。绮罗居在傅家的偏院之内,是燕月最怕去的地方,师父有几次重责自己,都是在绮罗居内。燕月每每想起,都是心胆俱寒。
这次师父如此盛怒,自己只怕被师父活活打死了也说不定。燕月惊惧之下,却也不敢有半分迟疑。回头看了师兄小卿一眼,低头退了出去。
“师父,别打死燕月。”龙城要出门时,小卿忽然跪在龙城身前,伸手抓住了师父的衣襟。
龙城冷冷地瞪了小卿一眼,小卿只得缩回了手。
绮罗居内,龙城的鞭子将燕月抽得体无完肤。燕月早已忍不住哭泣求饶,可是龙城的鞭子并没有停歇。燕月再一次昏死过去时,小卿跪到了师父的鞭下:“求师父开恩,将小月儿的鞭子,分给徒儿一半吧。”
燕月跪在师父书房门前,身上的血一滴滴滴在碎花石子路上。
龙城到底没有将燕月逐出傅家,只是将燕月罚往关外武家牧场为奴。
燕月叩别师父、师叔,叩别师兄。
“去关外仔细些。”小卿淡淡地吩咐,然后轻轻整理了一下燕月的衣领:“你乖乖地,等师父气消了,我求师父让你回来。”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