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人劫掠百姓,是以郭别驾下令定要仔细检验每一个进城之人的身份。崔郎君是即将上任的新刺史,想来也不想有匪人混入城内作乱吧~”
这话说得,崔幼伯额角抽动,深深吸了气,他摆摆右手,吩咐道:“既是如此,你等就按照规定办事吧!”
阿大都看出来了,崔幼伯又怎会看不出?
而且听这小吏一口一个‘郭别驾’,崔幼伯敢肯定,自己目前的处境,绝对与这位别驾有关系。
看来,自己的到来貌似妨碍了某些人(比如郭别驾)的利益,或是让某些人很不满意,所以在他抵达城门口便来了这么一出,虽称不上什么下马威,但让人很是恶心。
不过,崔幼伯早已不是过去那个易冲动的骚年,在官场打滚数年,他颇有些城府,即便此刻他对那位别有用心的郭别驾甚是恼怒,但脸上仍是一派淡然温和。
在崔幼伯的配合下,小吏硬是将随行的几百号人逐一验看了一番,足足耗费了近一个时辰。
阿大等几个武力值颇高的侍从都险些忍不住的想揍人了,崔幼伯却仍静静的站在那里,不闹不怒的等着剩下的人进城。
另一个年长些的门吏见状,心里暗道:不好,这位新刺史也不是简单的人物,别看年纪轻,城府却这般深,情况有些不妙呀。
没错,崔幼伯猜得不错,他们这般做,确实是遵照别驾的意思,想给赶来赴任的新刺史找点儿小麻烦,好让新刺史知道鄯州不比旁处,来了这里要‘守规矩’。
他们之所以会听别驾这个二把手的话来为难未来的一把手,无非是觉得郭别驾厉害,几任刺史都被他挤兑走了,他却似磐石般死死守在鄯州。
另外他们还听说新来的刺史是个不满三十的年轻小郎君,而且是沾了郡主老婆的光才当上刺史的,便以为新刺史是个没本事的。
一个是厉害的铁打别驾,一个是没用的小白脸刺史,慢说两个小小的门吏,就是州府的绝大多数官吏都明白该听谁的话。
但此刻,年长的门吏却不怎么想了,他守了三十多年的城门,见惯了形形色色的人,虽称不上火眼金睛,但看人还是比较准的。
面前这位相貌俊美、年纪轻轻的新刺史,绝对不是普通人。
虽不能确定他能不能压制住郭别驾,但有一点儿门吏却很清楚,未来的日子,州府里绝对不会太平,郭别驾与新刺史定会有一场激烈的较量。
而似新刺史这般有城府的人,也定是个心狠手辣的人,一旦把他得罪狠了,他日就等着他的报复吧。
思及此,年长门吏忙走上前,一把拉住还要去验看一百部曲的小吏,低声阻止道:“好了,时间也不早了,还是不要耽误崔郎君进城了!”
说罢,他又附在小吏的耳边低语,“别做得太过了,真惹火了新刺史,即便他日新刺史又被挤走,他奈何不了别驾,收拾咱们几个小门吏却是一句话的事儿!”
小吏闻言,深觉有理,一摆手,示意后面的人可以进城了。
老吏劝说完毕,又笑呵呵的跑到崔幼伯跟前,点头哈腰的解释:“那小子刚刚当差,有些认死理,冒犯了郎君,还请郎君恕罪!”
崔幼伯定定的看了老吏一眼,轻轻挑了挑嘴角,淡淡的说:“认死理没什么不好~”
说罢,崔幼伯又问了句:“你们可检查清楚了?确定无歹人混入某的随从中?”
此话一出,那小吏的脑门上也涔涔冒出冷汗,心里后悔不已:果然做得太过了,唉,想巴结别驾,却惹火了刺史……不过事儿已经做了,他就不能半途而废,只希望别驾看在他忠心的份儿上,能照拂一二呢。
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小吏连连叩头:“小的也只是依例行事,还请郎君勿怪!”
一边说着,一边嘭嘭磕头,引得四周的百姓纷纷侧目。
老吏见了眉头紧锁,他人老成精,哪里不知道小吏的心思。心里忍不住暗骂:这个痴汉,也不看看自己的斤两,你就算是为难了新刺史,郭别驾也未必知道你是哪个呀。
到时候,慢说是新刺史,就是他身边的侍从记恨上了你,随便歪歪嘴,也够你喝一壶的了。
崔幼伯见状也眉头微蹙,旋即又舒散开来,冲着阿大使了个眼色。
阿大会意,上前两步抬起那小吏,气运丹田,努力扩大音量的说道:“你这人好没道理,明知咱们郎君是新任刺史,却还要逐一验看郎君的随从。郎君脾气好、气量大,不愿与你个小人计较……咱们一共三百人,你验了二百余人,如今却还说这种话,怎的,你瞧着郎君好性儿就敢放肆不成?!”
四周围观的人一听这话,纷纷倒吸了口凉气,忍不住蹬蹬往后退。啧啧,郭别驾的人又跟新刺史扛上了,看来以后湟水县又要‘热闹’了呢。
老吏见情势不对,忙上来打圆场,拉住小吏,自己却满脸是笑的帮他解释兼道歉。
“好了,走吧!”
崔幼伯不愿与个小人计较,拉过缰绳,翻身上了马。
阿大也忙跟着上马,双腿用力一磕,赶在前头引路。
有了这个插曲,崔幼伯的心情愈加阴郁,心中更是暗暗警觉。而跟随他的几个幕僚和学生也都面面相觑,暗道,看来此行颇为不顺呀,也不知道接下来迎接他们的又是什么。
很快,事实便给了他们答案——铁将军把门!
一行人赶到州府所在的巷子,行至大门前,却发现衙门的大门紧锁,竟连个留守看门的门吏都没有。
崔幼伯皱眉,这郭别驾未免欺人太甚呀!
他明明提前一日便命人进城送信,且送信的人也见到了郭别驾,当时,郭别驾虽没有说什么,但如今却弄了这么一出,很显然是极不欢迎他这个新刺史呀。
望着紧闭的衙门,耳边传来四周路人的窃窃私语,崔幼伯的眉心纠结一片。
“郎君,这狗贼欺人太甚,奴、奴这就打上门去!”
阿大的拳头握得咔咔作响,他咬着腮帮子,五官扭曲的恨声说道。
他的话音方落,还不等崔幼伯做出反应,从人群中跑过来一个三十多岁门吏打扮的人。
只见他气喘吁吁的跑到崔幼伯马前,躬身行礼:“敢问这位郎君便是新来赴任的刺史崔郎君吧?!”
崔幼伯挑了挑眉梢,淡淡的说道:“某正是崔幼伯,只是不知鄯州发生了什么要事,竟连府衙的大门都关了?”
虽然衙门也有下衙的时间,但衙门的大门口始终都有人看守。
而似眼前这种衙门大门上锁的情况,确实罕见!
那门吏似是没听出崔幼伯话里的讥讽,双手撑着膝盖,呼哧呼哧喘着粗气。
足足耽搁了一盏茶的功夫,他才断断续续的说:“好、好叫崔郎君知道,近日时有匪贼祸乱百姓,郭别驾甚是忧心,便去请折冲府的府兵帮忙……”
而大唐实行的是府兵制,府兵并不是职业军人,平常的时候都正常劳作,只在冬季忙完了农活才会集中起来训练。
鄯州治下三县,设有一个折冲府,府兵一千三百余人。如今正值秋收,府兵们都在家中收割粮食。
如今有小股的盗匪(崔幼伯事后猜测是突厥人假扮的)集结起来骚扰县城百姓,劫掠官道上来往路人的财物,甚至是杀人越货,情况十分严重。
单靠府衙的差役,无法荡平这些盗匪,郭别驾便请折冲府征集府兵前来平贼。
但新召集的府兵疏于练习,让一些做惯了农活的田舍汉去对抗野蛮悍匪,哪怕他们手里有武器,也是让人去送死。
是以,在平贼前,折冲府便统一组织新府兵操练。而今日是操练的第一天,为了表态,郭别驾便带领府衙所有的官员去折冲府的营地坐镇。
“……昨日郭别驾接到郎君命人送来的信,很是为难,但操练一事已与折冲府李都尉说定了,倘或临时改期,实在不妥……”
那门吏絮絮叨叨的解释着,他的那番理由,听着冠冕堂皇,实则不堪推敲。
难道郭别驾不率领众官员前去观礼,折冲府的府兵就不操练了?
难道那李都尉这般不通情理,推迟一日都不肯?
好吧,退一万步讲,以上两点都无法改变,那么郭别驾出门前,就不能留两个书吏或是门吏接待新刺史?
而郭别驾偏偏给崔幼伯留了个空无一人、大门紧锁的衙门,足见他对新刺史的不喜欢、以及蔑视!
没错,崔幼伯掩在袖子里的手握得紧紧的,旁的事他都只是猜测,但这一点他却非常肯定:郭别驾并没有把他崔幼伯放在眼里!
深深吸了口气,崔幼伯道:“哦,原来如此,只是不知折冲府的驻地在哪里?距离府衙几何?”
门吏眉心一跳,暗自猜测:咦?新刺史这么问,是不是想直接赶去折冲府的营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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