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惯,每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或者重要的人物,他都用笔直接记在座后的屏风上。
为了提醒自己,他还特意用两种颜色记录:红色的记录好事儿以及得用的人,黑色则记录糟心事儿以及不堪大用的人。
太子在一行红色小字里看到了崔幼伯的名字,顺便还标注了一个陌生的名词儿:“活字印刷术?”
脑中灵光一闪,太子终于记起来了,“哦,难道他已经研制出了活字印刷术?”
内侍哪儿知道呀,他只是记得两个月前,这位崔学士跟萧驸马一起来见太子,当时太子很高兴,还特意叮嘱他,下次崔学士再来的时候,定要帮他通传。
不过,太子也不需要内侍的回答,他笑着说:“请他进来吧。”
虽然太子不知道印刷术是个什么东西,但他既能用朱笔记下来,应该是件对自己有益的事儿。
李荣坐在一边默默听着,待内侍出去了,他才装作不经意的问道:“襄城郡主的夫君?呵呵,这么说来,这个崔郎还是殿下的嫡亲外甥女婿呢。”
太子微怔,随即笑道:“可不是,呵呵,他是阿姊的女婿,自是孤的嫡亲晚辈。”
圣人的儿女多,世家又相互联姻,太子名义上的外甥、外甥女还真是不少。
但嫡亲的,却也就那么十来个。
想到这一层亲戚关系,见到崔幼伯的时候,太子的笑容中多了几分长辈的慈爱。
“殿下,臣幸不辱命,终于研制出了活字印刷术,”
崔幼伯跪下行完礼,将面前的托盘推了推,道:“这是臣试着印刷的书籍,恭请殿下一览。”
太子身后的内侍得到指示,忙来到崔幼伯近前,将那托盘端到太子面前的长几上。
托盘上放着一个用白绢包裹的东西,太子掀开一角,露出一本本线装书籍。
对于线装书,太子并不陌生,三四年前便有人提出,用卷轴的纸书、帛书以及早期的竹简,不利于存放和流传。
那人建议改变书籍的编写存放方式,将卷轴改为线装,即把纸裁成相同大小的纸张,在一侧打孔,最后装订成册。
这样的线装书既便于存放,也便于书写和阅读,而且还便利。
只是当时推行的力度并不大,线装书也只在京城的某个小圈子里流行。
恰巧,东宫里的某位僚属是那位线装书首创者的同乡,曾亲眼见过线装书的便利,还曾向太子推荐过。
可惜当时太子心里全都是怎么干掉有野心的弟弟,无心这种‘闲事儿’,草草看了一眼,便丢在了脑后。
太子不重视线装书,但他却知道此为何物。
伸手拿起一本,扉页上用极工整的唐楷写着‘贞观律’(即唐律的前身)三个字,太子掀开一页,惊讶的发现这张纸页上的字竟然是相同大小,一撇一捺都不带任何个人特色,排字布局也都非常工整,横平竖直,就像京城的坊墙一般。
太子来了兴趣,接连翻了好几页,他发现,每一页都是如此。
但,这、这又说明了什么?
要知道大唐极流行书法,只要唐楷好一点的人都能做到将文章抄录的工整严谨。
抬起头,太子问道:“这就是用活字印刷术印出来的书籍?”
崔幼伯听出太子话语里的质疑,他不答反问:“臣敢问殿下,您抄写一本两千字的书籍大约用多长时间?”
太子不解其意,但还是看在崔幼伯是他嫡亲晚辈的份儿上,想了想,估摸道:“唔,估计要半个时辰吧。”
崔幼伯笑了笑,语气中带着几分骄傲,道:“如果用印刷术,只需一盏茶的功夫。”
太子大惊,“什么?这么快?”
崔幼伯点点头,“没错,只要排好版,便可以非常快捷的印出来,而且同批次出来的书籍都是完全一样的,绝不会出现错字、别字以及漏字的情况。”
太子没有说话,又从推盘里抽出一本,也是贞观律,他随便打开一页,然后两本对比,字体、大小、布局完全一样。
再联想到那个惊人的速度,太子也是读书人,他立刻便想到了此方的妙处。
合上书籍,太子道:“有了这个印刷术,孤可以将经、史、律等书籍大量印刷,便于世人传阅?”
崔幼伯连连点头,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兴奋起来,白皙的俊脸上浮现红晕,“比如启蒙的书籍、先贤们的著作都能大批次的印刷,可以受惠于全天下的读书人。而殿下作为推行者,也定能为天下读书人称颂,更将名垂青史。”
太子不但是读书人,他还是政治家,他甚至想到了更多、更深远的东西。
而且,就算那些深远的目标达不到,还能达到一个目前他最迫切的目标——稳定时局,安抚百官,抚慰圣人!
太子相信,只要他印刷术推出来,定会转移官员以及天下士子的注意力,也会给自己添一个‘重文’的美名——吴王完了,魏王还在,对于这个素有重文贤名的亲弟弟,太子还是颇为忌惮的。
如今魏王虽然被皇后强行调出了京城,但太子一日不登基,他就一日不能放松。
想到那个胖小四,太子眼中寒光一闪,很快他又掩盖住了。
太子将书册放会托盘,他满意的看着崔幼伯,道:“很好,崔学士不负孤的厚望,成功研制出了印刷术,孤很满意。”
接下来的就是要封赏了,不过,太子现在还不是一把手,他虽然代圣人处理朝政,但在做决定前,他还是需要跟圣人汇报。
比如此刻,太子想给崔幼伯升个官儿,他虽能做主,但必须到太极宫走个程序。
崔幼伯也明白这一点,他忙说道:“殿下谬赞,印刷一术能成并不是臣一人之功。除了工匠,最初提出此法的乃是臣妻萧氏,令微臣岳父萧驸马也帮了许多忙,实验印刷术所需的工坊亦是属于萧氏。”
太子微微一笑,赞许的点头:“崔学士的意思,孤明白,放心吧 ,孤定不会忘了有功之臣。”
得到太子的许诺,崔幼伯心中大定,欢欢喜喜的告辞离去。
李荣从一侧的里间走出来,在里面,他将崔幼伯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一出来,便躬身向太子道贺。
太子开怀大笑,一边笑着一边招呼李荣坐下。
他方才让李荣到里间,表面上是回避,实际上是表明自己不把李荣当外人看。所谓里间,不过是用屏风隔出来的空间,外头说什么话,里面听得一清二楚。
而李荣的表现,也让太子很满意,他出来就道贺,显然是告诉太子,他已经听到了崔幼伯的话,也明白了太子的心意。
两人继续闲聊,太子时不时的问李荣在外地的见闻,李荣长得酷酷的,但口才极好,将南北东西各道的风土人情娓娓道来,直说得极少离京的太子好不羡慕。
就在两人越说越投机的当儿,李荣忽然面露为难,张了张嘴又闭上。
太子什么人呀,这么明显的暗示动作他都看不出来,他也甭在后宫混了。
微微一笑,太子道:“大郎可是有什么为难之事?此处左右没有外人,大郎不妨直说!”
李荣长叹口气,犹豫的说道:“这几天臣一直犹豫,此事该不该回禀殿下。今日殿下待臣如此亲厚,臣是不忍心瞒着殿下。”
太子听李荣说得郑重,不免收起笑容,沉声问道:“何事?但说无妨!”
李荣看了看四周,目光落在屋内几个内侍身上。
太子会意,伸手挥了挥,示意众内侍退下。
不一会儿,偌大的偏殿里只剩下太子与李荣两人。
李荣凑近太子,低声道:“不知太子可否听说安同郡主的事儿?”
太子一怔,随即惊诧道:“难道竟是这个不孝女惹出了什么祸事?”
李荣欲言又止,在太子的反复催促下,他将坊间关于安同郡主的诸多不堪流言一一告诉太子。
最后还道:“圣人身体微恙,京中权贵并不敢嬉戏宴饮,唯安同郡主府上歌舞升平,不管郡主有没有做那些不堪之事,只这一点,若是被有心人利用,也将影响殿下的名声。”
“嘭!”
太子一掌打在小几上,震得几上的茶盏碰碰乱响。
他恨恨的说道:“该死的孽障,险些误了孤大事。”
李荣退后两步,俯身行礼,“臣不该非议宗室贵女,但事关殿下声誉,臣不得不说,还请殿下勿怪。”
太子摆摆手,他知道李荣的性子,也知道自家女儿的德行,虽然没有落实,但太子已经有七八分相信。
李荣又道:“殿下,前乱虽平,然大局未定,殿下切莫因为些许小事而误了全局呀。”
太子缓缓点头,心中已经有了决断。
次日,崔幼伯得到诏书,任命他为太子舍人,正六品上阶,比上个月的正六品下阶足足高升了两阶。
而另一边,安同郡主也得到皇后旨意,命她即日进宫,第二天,宫里便传出消息,安同郡主心忧圣人,为了帮祖父祈福,她自愿去感业寺带发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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