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菊已经坐下。他定了定神,无视陈锐那几乎是要“杀人”的目光,向刘彦打了个招呼,“刘记者,你好。”
刘彦勉强笑了笑,也起身向安在涛点了点头,“这么巧,你也来这里吃饭。”
刘彦是很骄傲,但也不是说她就缺乏修养。其实,她之所以对安在涛一直怀有某种“偏见”,原因在于她执拗地认为,安在涛写的那些报道完全是逢迎权力的歌德体。
……
……
安在涛?滨海?欧阳丹手里的筷子微微有些抖动,面色阴沉下来。望着安在涛那张似曾相识的英挺面孔,她的眼前立即浮现起一个女人来。
虽然陈近南对于他的过去守口如瓶,但聪明如欧阳丹来说,还是从他的各种异常表现中发现了某种端倪。而就在4年前,她更是从陈近南锁在办公室抽屉里的日记中发现了他有一个旧情人和私生子的惊人秘密。
欧阳丹出身高干家庭,心机颇深。她知道该如何维护自己的家庭,所以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也从来没有在陈近南面前表现出什么。在她看来,只要陈近南将过去所有的一切全部都忘记,她也就可以“既往不咎”。
但她心里总是有一个疙瘩。通过各种不同的渠道,她打听出了安雅芝的下落,自然也就知道了她跟陈近南的儿子安在涛。就在安在涛从燕大毕业的这些天,她一直在悄然关注着自己的丈夫,想要看看丈夫会不会给他这个私生子安排工作——可陈近南却什么都没有做,后来听说这孩子经别人介绍进了滨海晨报,她才松了口气。
她深深明白,如果丈夫有个私生子的隐秘泄露出去,他的政治生命也就走到了尽头。而他们这个家庭,也就随之分崩离析。她的丈夫,她的家庭,她的面子,全部都会化为乌有。
欧阳丹皱了皱眉,又扫了安在涛一眼,突然她认出了坐在安在涛对面跟他神情亲密的女子,正是那天见到的赵老家的外甥女。她心里一惊,她倒不是惊讶于安在涛是怎么攀上了顶级的权贵,而是担心——
而这个时候,安在涛已经听见陈锐叫欧阳丹母亲,他心里一个激灵,猛然抬头来望着这个神态倨傲举止端庄的女人,纵然是他拥有前世的阅历性情沉稳,心里也顿时起了惊涛骇浪。
这就是那个男人的女人?就是这个女人让那个男人义无反顾地抛弃了他们母子!
察觉到安在涛情绪的变化,孟菊也禁不住扫了旁边这三人一眼。她轻轻谈过手去,拍拍安在涛的肩膀,柔声道,“小涛——我们去二楼吧。”
安在涛定了定神,旋即起身,顺手替孟菊拿起她搭在椅子上的大衣,两人一前一后上了二楼。
欧阳丹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神色变幻不定,只待陈锐低低呼了一声“妈”才回过神来。她笑了笑指着桌上的菜蔬,向刘彦招呼道,“小彦,赶紧趁热吃吧,免得一会凉了就不好吃了。”
刘彦哦了一声,她还在想安在涛跟孟菊的关系,她想起那天在老虎山上遇到的安在涛的未婚妻夏晓雪,又想想安在涛跟这个女人的亲密举动,不由心里有些气不过,暗暗为夏晓雪不值。在她的心里,安在涛的人品值顿时大幅放量下跌。
两人上了二楼坐下,见安在涛的神色已经缓和下来,孟菊这才笑了笑,“小涛,我也猜出来了,方才那个女人大概就是——”
安在涛默默点了点头,淡淡道,“这世界真是太小了,我来京两次,两次都遇到这小子,而这回竟然又遇到了他的母亲。”
孟菊柳眉儿一挑,笑了笑,柔声说着,“小涛,别太放在心上了——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还是要往前看——对了,你这回来京参加青干班培训,是准备要进入官场搏一搏了?其实,我并不赞成你入仕,这仕途险恶人际关系非常复杂,远远不如做媒体来得悠闲自在……不过呢,你有晓雪的爸爸在后面托底,想必将来也能混个一官半职的了。”
安在涛呵呵一笑,“就是心里有些不舒服而已,仅此而已——我只是为我妈这些年的苦处不值罢了。”
孟菊叹了口气,眼神变得迷蒙起来,她突然想起了自己那在国外郁郁而终的母亲。
两人沉默了半响,还是孟菊主动岔开话去,“小涛,你这回有机会参加青干班,是不是你老丈人出的力?晓雪爸妈算是不错了,肯答应你跟晓雪的婚事,着实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安在涛心里苦笑,但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点头应是,“是呵。不过,这回参加青干班倒不是晓雪爸爸的事儿,而是我们滨海的市委书记看中了我,想要让我跟他做秘书。”
孟菊一怔,继而皱了皱眉,“做秘书?小涛,侍候人的玩意儿,你干的来吗?”
安在涛端起倒了三分之二红酒的高脚杯来,抿了一小口,心道要是前世我还真做不来,但这一生嘛——他嘴角浮起一抹笑容,“不要紧,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我在杜书记身边呆上几年,想必就能下放做个地方小官了,呵呵。”
孟菊深深地望着安在涛,眼神中闪出一缕柔情旋即又闪出一抹讶然,她低低道,“小涛,我感觉你好像毕业后变了很多……”
安在涛一怔,继而恍然。在孟菊眼里,自己不过是刚刚毕业不到一年的大学生,风华正茂书生意气,但她岂知现在所面对的他,早已不是当日她依依送别出燕大校门的安在涛了,而是有着丰富人生阅历和官场经验的小安书记。
想起自己初挂职到恒泰县上时,县委班子几个常委口口声声“小安书记”,安在涛不禁怅然:两世为人,这种滋味儿注定要自己深藏心底,纵然是亲密如晓雪,也不得吐露半个字了。
他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脸上却还是挂着淡淡的笑容。
两人在楼上慢慢地吃着,说了些别来的闲话,不管是安在涛还是孟菊,都有意回避开了那令两人极其尴尬的问题——在孟菊看来,自己纯属是在玩火,搞不定是在越陷越深,而在安在涛的潜意识里,如果能跟孟菊永远保持这样纯洁而亲密的关系那是最好不过了。
这顿饭吃了大半个小时,孟菊喝了几杯红酒,似乎又有了几分醉意。妩媚的脸上浮现着两朵淡淡的红晕,幽深似水的双眸中发散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她幽幽叹着任凭安在涛搀扶着下楼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