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薇睡在床的外侧,她偏了偏头,睁眼打量着床对面的书桌。
书桌上,睡着王路,没有灯,只能看到王路的一个侧影,厚重地,堆在桌子上,桌边,挂着他并不长,却粗壮的腿。
陈薇知道,王路并没有睡着。
要不然,他的呼噜声能把头上的瓦片震下来。
陈薇轻手轻脚起了床,趿了鞋,走到书桌前,握住了王路的手:“怎么还没睡?”
王路半晌没哼声。
过了一会儿,王路一句一句地,说了自己当天在农家看到的事,那对共死的老夫妻。
陈薇没出声。
轻轻地,她把头搁在了王路的胸口。双手,搂住了王路粗粗的腰。
王路感觉到,胸口的汗衫沾上了几滴凉意。
陈薇的声音带着哽咽:“我想爸爸妈妈。”
王路搂住陈薇的肩膀,想安慰几句,却不知如何出口。
自己的父母,还有陈薇的父母,现在究竟生死如何?
是两人平时根本不敢出口――不,是连在心底想一下,都不敢想的念头。
似乎只要想一下,四个老人家,就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不敢想,不去想,就还留着哪怕最微小的一点希望。
黑暗中,陈薇抽了抽鼻子,抱着王路腰的胳膊紧了紧――当然,这并没有让王路的腰变得窄一点――喑哑着嗓子道:“不要死。”
黑暗中,王路点了点头:“你也不要死。”
不要死。
哪怕我死了,你也不要死。
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要好好活下去。
坚强的活下去。
保护好王比安。
保护好自己。
不要死。
王比安在床上翻了个身,嘀咕了几句,含糊不清。
这孩子,打小有个习惯,喜欢说梦话,有时睡着睡着,突然挺身坐起,大叫一声“给我留个鸡翅”,又翻身睡倒。次日起床问他,又一点印象都没有。
王路和陈薇都不再出声,怕惊醒了王比安。
半晌,陈薇松开了抱着王路的胳膊,抬起头,轻声对王路道:“想办法从山下弄张床来吧。总不能一直睡在书桌上。太窄了不说,等天凉了,再睡这上面,非睡出病来不可。”
王路在黑暗中点了点头:“找张床容易,就是不好搬上山。这山道,实在是窄了点。”
陈薇柔声道:“你也不要什么事都自己一个人抗着,有我,还有王比安,多多少少能帮把手。”
两夫妻絮絮叨叨,谈着生活琐事,心,又渐渐温暖起来。
这个世界,连伤感,都是件奢侈的事。
沉沉黑夜中,不知多少丧尸在山下的小镇上徘徊,渴望着鲜肉和鲜血。
崖山顶上,一家三口,夫妻夜话,这低声浅语,又何尚不是一种另类的抗争。
不要死。
也不会死。
想让我们王胖子一家死。
不是那么容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