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一席话毕,只见王将军、冯冼惟忠瞠目结舌。
王将军如木撅般呆跪不动,微张嘴巴,直着脖子,像仰望怪物似的定定地仰望女皇,只有茫然的眼珠随女皇身影缓缓转动。
那冯冼惟忠的表情亦好看不了哪里去,只不过因她本就容貌艳丽,此刻固然憨傻,却也稍显呆萌。
女皇此刻言行,亦为我始料不及。我曾自度,入长安或能保命,最多也就是谋个一官半职,但未料会受如此优待。
受优待自然是大好事,但饿汉突遇满汉全席说不定会撑破肠胃,囚徒骤逢贵人垂青亦不免冲昏头脑,我的胃口好像有限,一时拥有过多,不免感觉吃不消。
此刻,只见女皇绕开跪着发呆的王洛婉,径自向我而来。
世界变化快,让我不明白。我望着步步迫近、款款而前、袅袅而行的女皇,头脑端的一片空白。
待女皇堪堪立在眼前,异香笼罩了我的全身,我才勉强寻回些许理智,考量着女皇会如何对我说话,以及我如何应对。
女皇其实已在言语,她在以肢体语言相述,只见她眼睑轻垂,俯视着我,目光蓄满温柔,仿佛一个翩然而降的伟岸女神在俯视她的子民。
女皇如若无骨的奶白双手在我身上盈盈滑动,轻轻柔柔地将我绑束松开,将我嘴上的布解去。
女皇动作如此轻柔,像照顾婴儿一般,仿佛用力稍大便会弄疼我。
她神情如此温馨,含笑的目光中荡漾出母性的爱怜。
但愈是如此,愈使我受宠若惊,处之不安。
且莫说我与她素不相识,仅仅就我与她适才还是敌对关系而言,我便一时难以承受这般优待。
她为何对我如此关爱?仅仅是如她适才所言,因为我是这个时代的一个罕物?
我正想着,竟见她不知从哪里摸出针线,弯了腰,将冯洗惟忠撕破的上衣聚条合缕,缓缓缝将起来。
只见王将军一边跪着移向我,一边大叫:“陛下,微臣可为此犯取新衣来,陛下凤体乃天下至尊,切勿如此啊!”
女皇竟如未闻其言,柔柔道:“我这女红之艺,总算未失,今后纵置身民间,亦足相夫持家之用了。”这话仿佛在自语,又仿佛在对我倾述。
女皇抬眼,含情脉脉地看我一眼,旋又垂了眼睑,悉心缝合,微笑道:“章郎,你何苦从贼造反,若真想要这李唐天下,只要你易姓为李,与我结发,与我李室唐廷同声共气,这江山,我送你便是。”
这话绵绵软软,但在我听来,却如石破天惊一般,只觉五内震颤。
正跪着向女皇屁股缓缓挪移的王将军失声大叫:“陛下,万万不可啊!”
女皇依旧如若未闻,娴熟地打了一个线结,弯腰低头,轻启樱唇,将线咬断,继续引线穿针,柔声道:“章郎,你不必不安,我这般待你,虽然在于你的殊异,也是对你一见钟情,纵然这天下恢复如初,儿郎处处,我也会如此待你。章郎,我一心一意想与你结百年之好,你愿号令天下,我必全力助你。请你自己斟酌。我不会迫你,只是望你能在宫中住上一段时间,相信你会知我,懂我,爱我。如果你一心从贼,我也会如你所愿,派人护送你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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