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了风,行得飞快。两船的距离越来越远。
荷月把柳栖白押送到了大船上,江星月十分抱歉地冲柳栖白拱手:“柳兄,真是难为你了。”
桐月无语地看着荷月,荷月得意地笑着,大声说道:“我也是给你们一个道别的机会呀。我们打算要逃向海外,这有可能是最后一次相见了。”
柳栖白看看江星月,似乎在向她确认,江星月缓缓点头,表示是的。
他的目光从江星月身上移开又落在了桐月身上,然后又极快地收回。
最后,不知谁了受谁的提示,甲板上的人一个接一个地找借口离开,最后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然而两人仍旧无话可说。
最后还是柳栖白先发起的问话:“你也跟着她一起走吗?”
桐月点头:“当然。”
柳栖白低头看着船下的流水,用一种难以描述的口吻说道:“你不像马夫和农夫的女儿,你是船夫的女儿。”说完,他又低低地补充一句:“因为你的身上有一种飘零之感。”
桐月猛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又自嘲地笑起来:“他说得真对,她可不是一直都是飘零者吗?这个时代的飘零者。”
他见桐月似乎认同了自己的想法,又低声道:“不知道你相不相信,其实我也是。”
桐月笑道:“我信,你觉得自己是就是。”
说完这番话,两人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令人奇怪的是,这种沉默并不让人尴尬。
桐月望着这个男人,他是她两辈子以来唯一主动喜欢的人,而且是一见钟情。他们认识这么久,而且共过患难,她好像一直没有试图去走进柳栖白的内心,因为她怕他的内心和灵魂让她失望,她经历的失望太多了,她的父亲林老实自不用提,她对杨东子这个淳朴善良的乡村少年失望过,对高大健壮、看似正常的杏月的丈夫也失望过,对白佑林这个来自现代的男人更为失望,她对这个时代已经失望透顶,又怕因为对柳栖白的失望加剧这种失望。
这时候,她突然记起在哪本书上看到一段话:
不管你对多少异性失望,你都没有理由对爱情失望。因为爱情本身就是希望,永远是生命的一种希望。爱情是你自己的品质,是你自己的心魄,是你自己的处境,与别人无关。爱情不是个名词,而是一个动词,永远的动词,无穷动。
尽管,她对那么异性失望,但没有理由对爱情失望。它是疲惫凡庸的生活一个梦想。
在即将离别的这种时刻,她突然有些后悔,她为什么不肯向前多走一步,为什么不试着多去了解一些。为什么,她那么惧怕爱情?是不是在她的潜意识里觉得爱,特别是主动去爱,代表着软弱和没有姿态?
她知道做为人质,柳栖白很快就要下船了。他们一旦分别,此生此世都不可能再见了。
桐月望着他,一直望着。柳栖白微微侧脸,任她望着。
她慢慢地走过去,柳栖白静静地看着她。
“我一会有话给你说。”她莞尔一笑,转身进了舱房,约有一刻钟后,她重新走了出来。
柳栖白这才意识到她方才去做什么去了。她进去换了一身更合体更好看的衣裳,蓝色的衣裙,像天空又像江水的颜色。她的脸上薄施脂粉,唇色红润。
她的脸上带着自信的笑容,缓缓走向他,在他前面站定:“你可能早就从荷月嘴里听说过,今天我想亲口告诉你,因为今日一别,我们后会无期,我想在离开之前,做完所有没做完的事,说完所有没来及说的话。”
柳栖白掩饰着自己的震惊之意,尽力维持着淡然的神色。静静地听桐月往下说。
桐月缓缓道来:“初次见你,是在京城的一个酒楼上,我上楼上,你在楼上。我那时对你一见倾心。这于我是不可思议的,我曾经抵制过自己,但最后还是承认了。你的外貌满足了我对一人男人的所有幻想,但我不敢深入你的心灵。”
柳栖白带着笑意专注地看着她,看了又看,突然自嘲地道:“我身上最纯洁的是心灵,最脏污的是我的血,我的父亲一直嫌恶它。”
桐月像是明白了,又像是不明白。
她坦然笑道:“我是在作最后的剖白。”
柳栖白低头回道:“我是在做最初的剖白。”
……
船舱下面,像壁虎似的贴着两个人。
那是荷月和他的一个叫二虎的兄弟。
荷月一头雾水地问:“二虎,你听明白没?”
二虎摇头:“俺只念了两年书,听不懂。”
荷月真心诚意地说道:“你以后找媳妇千万别找文艺青年。”
二虎反问道:“文艺青年是啥?”
“我姐这样的。”
“老大,你又开玩笑了,大小姐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看上我这种的。想娶也娶不着啊。”
荷月一想也是。
她接着又说道:“我也不找文艺青年。”
二虎嘴贱地回道:“老大,你想多了。”
“滚。”
两人发生内讧的结果就是,被上面的两人发现了。
桐月无言地看着荷月,柳栖白笑而不语。
荷月见被人发现,丝毫没有愧疚感,张嘴说瞎话:“我正贴在船上钓鱼呢,哈哈。你们继续。”
然而,桐月此时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她说这些话纯粹是了却一桩未了的心愿,结果如何根本不重要,而且这种时候又何来结果?
船行三日后,便到了河流入海口。旁边早有一搜新造的大船等在那里。那是来接应他们的大船。
江星月对柳栖白说道:“这一路辛苦柳兄了,请柳兄下船吧。”
柳栖白站着不动,他深深地凝望着桐月。
一个人在离别时骤然觉得不舍,他不知道这是不是爱?如果是,它是否又值得自己抛却一切踏上未知的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