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sp; 白氏过了一会儿才平复下来,她看着桐月道:“怎么没好办法,你点子那么多,咱娘几个合计合计,怎么把那孙寡妇打走。”
桐月有气无力地问道:“打走一个孙寡妇,要是再来个刘寡妇王寡妇呢,难道要一直打?”
白氏被噎住了,过了一会儿才说:“不可能,像孙寡妇那样的不要脸贱货能有几个?”
桐月耐心跟白氏解释:“此事的关键不在孙寡妇,我爹要没那个心,别人也没缝隙可钻。”
白氏才不信这个说辞,她站起身道:“算了算了,我也不指望你了。我去找你婶说说去。”桐月没有拦她。
白氏离开了。桐月头痛不舒服,便脱了衣裳躺床上睡会儿。她刚拉上被子,就听见有人推门,接着听见了杏月和梅月的说话声。
杏月道:“娘和三妹她们去哪儿了?”
梅月答道:“娘可能去找三婶了,五妹应该出门逮兔子了,四妹我没看到她。要不我去找找?”
杏月忙说:“别去了,她不在正好,我刚好有话跟你说。”
“二姐你有话就说吧。”
杏月语重心长地道:“四妹,这事你究竟是怎么打算的?”
梅月等了一会儿才低声回答:“我不想再回李家了。”
杏月道:“你还在气头上,这么想也是应该的。”
梅月语气坚决:“不,二姐,我不是一时冲动,我是真的不想回去了。”
杏月有些急,嗓门不由得提高许多,“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了,夫妻俩吵嘴打架都是正常的,舌头跟牙还会磕碰呢。床头打架床尾合,你还年轻,不要一时气盛。”
梅月声音低沉:“二姐,你不必再劝了。我跟李大郎真的没有可能了。没成亲我也觉得他不错,以为他跟姐夫是一样的人,没想到我却是错。”
杏月听妹妹提到自己的丈夫,声音里多少带了些欢欣,接着话锋一转道:“一家有一家的难处,天底下哪对夫妻没个磕磕碰碰的,别看我跟你姐夫看着和和美美,其实我们也闹过矛盾,闹到狠了,他也会动手,不过有公公管着他,二是他也有分寸不会把我往狠了打。这些我都没有说,说了只会让你们担心。再说了,三妹和五妹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杏月的话让梅月呆住了,她一直以为二姐和二姐夫是那么和美,她没料到二姐夫也会动手打人。
杏月不知道自己随口说的话既惊到了四妹,还把桐月的睡意震没了。她突然拥被而起,把梅月和杏月吓了一跳。
“你在屋里也不吱一声,吓人一大跳。”
桐月盯着杏月,严肃地问道:“二姐夫打了你?”
杏月别过脸去,掩饰性地笑了一声,“哪有,我随便说说而已。”
她的说法桐月根本不信。她往墙上一靠,闭了眼,慢慢地说道:“这是个什么世道,男人打女人都是家常便饭吗?”
杏月本想说,男人打女人确实是家常便饭啊,但她又怕惹怒了,她也去找刘二虎闹。刘二虎兄弟可不是李家兄弟。她想了想,没敢接话。
半晌之后,桐月慢慢睁开眼睛,她的语调缓慢决绝:“二姐,要是过不下去就合离吧。咱们姐妹几个带着娘一起上京城,你放心,我们能养活自己的。”
杏月像是听到什么胡话疯话似的,睁圆了眼睛,愣愣地看着她。恰在这时候,白氏回来,正在院里叫人。杏月长出一口气,拉着梅月道:“咱出去看看。”
梅月看着桐月,欲言又止,可她的身子被杏月推着,她想了想,决定一会儿再说吧。门被关上了。
寒风在屋外呼啸着,窗外的树枝猛烈地抽打着窗格,寒气一阵阵的袭来。虽然是白天,但屋里仍有些昏暗。桐月不由得往被子里缩了缩,觉得头痛得更厉害了。她在想杏月刚才的表情,她似乎从她看脸上看到了跟白氏相似的神色。不,杏月不是她娘,她那么年轻,还不曾受过世事的磋磨,她虽不及梅月用功,但也读过书,她应该活得更明白应该更爱惜自己。
桐月正想得入神,门又被推开了,进来的仍是杏月,她一个人来的。
桐月坐直身子,叫了声“二姐”。
杏月满脸通红,胸脯一起一伏,像是刚跟人吵过架。
桐月惊问:“你怎么了?”
杏月走到床前,用一副兴师问罪的语气道:“你是不是劝着娘跟爹合离?”
桐月理所当然的答道:“是啊,怎么了?”
杏月用手指着桐月,气得说不出话来。
桐月温声安慰她:“你别急,有话慢慢说。”她越是语调悠然,杏月看着就越气。
突然间,她的脑海里涌起了二虎的话,公公的话,还有村民们的话。
二虎说:“不是我说,你五妹也就罢了,小孩子年纪小不懂事。但你三妹呢,按这年纪都该嫁人了,还这么不着调,一个没出阁的大姑娘,说打上门就打上门,也没个规矩,男人说话,说插嘴就插嘴。这也是嫁了人还怎么了得。这不,还撺掇着四妹跟男方合离。她当成亲是闹着玩呢。”
村民们也是议论纷纷,本来他们觉得桐月挺能干,这几年硬是靠着自个撑起了一片家业。可是这脾气也太爆了,做事也太没分寸了。
杏月一时间又是痛又是恨,她想着爹说不了她,娘的嘴又不会说,她这个当姐姐的不管她谁管她?
杏月舒了一口气,将心中的话一吐为快:“三妹,你能别提和离的话行吗?你没听人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吗?你看看你干的叫什么事?叫娘跟爹合离,叫四妹跟李大郎合离,刚才又想撺掇我,人家拆的是外人,你这连自己亲人有婚都拆。”
杏月的话像一记铁锤似地击打在桐月的头部和心口,她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她怔怔地望着杏月,半晌之后才低声道:“这种婚难道不该拆吗?你知不知道,男人打你,有一就有二,他不会改的。你知不知道,一次不忠就应该百次不用。我难道做错了?”
杏月见她仍然执迷不悟,气得跌足叫道:“这两口子过日子谁没个磕磕绊绊的?舌头跟牙还打架呢。咱娘我就不说了,拿我来说,我比咱娘咱婶比村里多数女人都过得好多了好吗?
我跟你姐夫成亲这么久,统共就吵过几次,他一共就打过我两回,之后又给我认错,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你能别总提醒我过得多不好吗?”
杏月越说越起劲,气势也越足:“还有,你害了四妹还不够吗?难道你要所有的女人都像你一样吗?你要的男人世上根本不存在。咱们就是一个村姑,没有美貌没有家世,就算有那样的男人也看上咱啊。”
桐月的嘴像是被封住了似的,她的脑中一片空白,第一次,她在人前彻底的无言以对。
杏月看她样子有些于心不忍,可又一想,她不说她可能一直不明白。她不由得放柔了语调道:“姐说你也是为了你好,你别怪我。——总之,你好好想想吧。我得去回家做饭了。”杏月关上门离开了。
门没关严实,又干又冷的风从门缝溜进来,在屋里流窜肆虐。屋里一片昏沉,外面的天空也是一片阴沉沉的。桐月整个人却如坠冰窖。
她真的做错了吗?她的母亲不理解她罢了?杏月也不理解她。她认为她是搅家精。她这么认为,梅月是不是也这么认为?也许是的,一定是的。
穿越这么久,她第一次感觉到彻底的孤独。就像独自一个人站在茫然无际的孤岛上,四面都是黑沉沉的大海,阴沉而不怀好意地看着她。四周的海水拼命地想吞没脚下的孤岛。她起初也没那么害怕绝望,毕竟脚下还有陆地,身边还有伙伴,但是现在,伙伴一个一个地离开,岛上就剩下她一个人,海水在等着吞没她。曾经的伙伴站在海水中痛斥她,嘲讽她。
桐月想着这些,脑海中突然蹦出一句话:“一生负气成今日,四海无人对夕阳。”她无夕阳可对,她对的是墙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