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虽未大圆,月光倒也足够亮,屋子里一切都照出了轮廓——更别说就在窗边的印儿。
光透进来,直接洒在她歇下的地方。
阳筠看着那个裹得如蚕蛹一般的人,忽然想起白乐天的一句诗来。
“烛蛾谁救护,蚕茧自缠萦。”
原不是此义,但此刻用在印儿身上,竟似十分贴切。
第二日一早,太子妾侍齐来八凤殿问安,有人故意问阳筠“可大安了”,不知是暗讽阳筠装病邀宠,还是明嘲她病了也留不住太子爷。
阳筠只淡淡一笑,道:“倒都好了,难为大家惦记。”在心里暗暗将此人记下,多一句也不说。
又几日,先是七夕乞巧,接着便是中元节。
自七月初八起,燕国各官寺便接连演了七日的《目连救母》。十五当日,宫内道场未建孟兰盆会,以盆供僧的规矩却不落下,早有演乐仪仗一路送着诸盆,到各寺献供去了。
百姓们议论纷纷,说今年的盆子里和往年不一样,不只是供奉僧人的衣食杂物,更有贵人、善人抄的经书在里头。
头一份便是皇帝陛下亲手抄的。
有人说是皇帝陛下知道自己常年征战,牺牲了多少性命,为了死去的将士行此举;有人说这根本是太子仁义,陛下起初可没想到这一层。
持第二种意见的,多半是知道些内情的人,甚至是东宫安插在围观百姓里,帮着传播消息、歌功颂德的。
武岳本来的意思是按照惯例供僧即可,武承肃却在早朝请奏,当着众人的面提出超度亡魂。这本不是大事,只是武承肃早不提起,偏选在了中元节前几日上奏。
武岳觉得十分难堪,却不得不笑着应了,连续两三日在朝上夸赞武承肃。
武承肃不仅找了许多愿意捐经的施主,三日收了许多经书,更有他亲抄的三本在里头,以至于武岳不得不劳累两日,好歹也抄了一册经文出来。
阳筠本就喜欢抄经。武承肃午后来小坐,才跟她提了这事,阳筠立刻起身去书房取了三本给他。
“这是你抄的?”武承肃颇有些意外。
“闲着没事练字,也静心。”阳筠微笑道,“再者,给相识的亡魂积福。”
武承肃恭敬接过,小心翼翼翻看了两下,笑道:
“这送出去可就不止是相识的亡魂了。”
“那可更好了!”阳筠笑语嫣嫣。待武承肃走后便去了书房,又开始默默抄起经文来,连午觉也不曾歇。
于是,这年皇家的供奉里,头一盆的便是陛下亲笔抄写的经文,接着是皇后、太子、太子妃各三本。
其余宗亲不敢落后,家里但凡能拿笔的都凑个数,左右也是功德一件,并不亏了谁,因此皇亲贵胄各有所出。
印儿见阳筠抄经,每次回到自己屋子里,也会悄悄抄上半天求心安。
她只要不值夜就会害怕。
然而不管抄了多少,印儿还是难以入眠,人也渐渐瘦了下来。
钏儿毫不知情,还当印儿是因为给玉叶下药一事内疚,经常安慰着印儿。
“玉叶那是活该!做奴婢的不能忠心侍主,还反过来害人,不怪人不留她。”殊不知她这一劝,印儿愈发心绪不宁了。
八凤殿里还一个心难安的,便是冬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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