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若离恍惚的从正院出来,就看到崔婧容正和娇兰两人往这边走,看见她娇兰笑了起来,打着招呼:“三小姐。”
她心里梗着的事,就在看到她们主仆二人笑盈盈的立在对面时,忽然就轻松下来。
“大姐。”顾若离下意识的四处看了看,压着声音问道,“你怎么出来了?”
崔婧容看到她很高兴:“娇兰说我爹娘出去了,我就想出来走走。”她已经好久没有出院子了,很想看看花园里的花开了没有,树上的叶子绿了没有,还有后院的湖中,去年留着的藕是不是透着青青的荷叶了。
所以,她忍不住走了出来。
“你有空吗,陪我在院子里走走?”崔婧容希翼的看着她,“我好久没有和你说话了。”
顾若离有些担忧的道:“要是被二婶知道了怎么办。”
“没事。”崔婧容说着,抓着她的手去摸她的脸,隔着帷帽顾若离看不清,但手指上,却清清楚楚的摸到了什么……
她眼睛都亮了起来,高兴的道:“眉毛?!”
“是!”崔婧容道,“虽少,可已经长了,真的。”
顾若离笑了起来,娇兰在一边抹着眼泪道:“三小姐,不但是眉毛,就是头发也开始长了,黑黑的一点虽然少,可是真的是头发。”
“好,好!”她笑了起来,至少,还有一件事是高兴的,“我们去院子里走走。”
两个人说着话,在院子里逛着,一路上大家都看着她们,一来是惊讶崔婧容居然走了出来,二来,则是她们两人关系这样好。
还以为三小姐性格孤僻和家里人都处不好,没有想到,她和大小姐走的这么近。
他们在后院的湖边停了一会儿,又往回走,刚到崔婧容的院子外,就看到杨清辉快步走了过来,见着他们就笑着道:“我听说你们在院子里转悠,惹的大家都议论纷纷,惊讶的很。”
“奴婢也看到了,后院那几个婆子,眼珠子都掉下来了。”娇兰笑着道,“我们小姐就该多出来走走,要不然,大家都不记得家里还有个大小姐呢。”
崔婧容失笑,拍了拍娇兰道:“不许胡说。”
“有起色吗。”杨清辉期待的看着崔婧容,就见她点着头,道,“有,眉毛已经能看得出来了。”
杨清辉笑了起来,却没有多少惊讶,颔首道:“三妹妹的医术我放心,她既然开了方子,就必定药到病除。”
“您就别捧我了。”顾若离摇头,指了指院子,“大姐回去吧,时间不早了,一会儿二婶也该回来了。”
崔婧容应了,低声道:“改天我再出来找你们玩。”话落,带着娇兰进了院子。
顾若离回头看着杨清辉,问道:“崔岩还好吗,听说找了个方子颇有些用?”
“是。”杨清辉点头,“也不是方子,是托人从茅山带回来的膏药,贴上去疼痛就消减了许多,可是不贴又会疼了起来。”
顾若离大概知道是个什么样的方子,道:“这样的药不能多用,你劝劝吧。”
杨清辉叹气,他劝了也没有用,只要不疼,崔岩是什么都愿意做。
顾若离就不想再多说什么。
“还有件事。”杨清辉和顾若离往前面走,边走边道,“听说赵将军的灵柩下船到通州了,你……有什么打算?”
总归是相识一场,他也想送一送。
当年叱咤疆场,击退瓦剌的骁勇将军,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在外面了,总归让人心里发寒。
他想到杨文雍写给他的信,在信中叮嘱他安分守己,不论宫中出了什么事,他都不要出头。
太上皇去了,他哪里也没有去,只在房中看书。
这一切,都只是因为他们杨家的身份太敏感了。
“不去了。”顾若离摇了摇头,又道,“你也别去了,在家看书自在。”
杨清辉一怔,笑看着她微微点头。
第二日一早,顾若离和方朝阳一起用早膳,放了碗她看着对方道:“我今天要出去,郡主要去宫里吗?”
“嗯。”方朝阳嗯了一声,拿帕子擦了擦嘴,看着她道,“还有几日孝期就过了,恰好赵远山也正回来了,我去陪陪太后。”
赵勋虽不是嫡亲的孙子,可荣王却是由太后养大的,并没有多少分别。
儿子和孙子都死了,对一个老人来说,太残忍了。
“我走了。”顾若离想到了什么,道,“晚上郡主回来吗?”
方朝阳一怔,挑眉看着她,顾若离就笑着道:“我记得小时候杜嬷嬷给我做过一种榆钱饭很好吃,您也会的。”
“我做?”方朝阳愕然,随即皱眉道,“李妈妈也会,你让她给你做。”
顾若离不说话,就看着她。
“知道了,知道了。”方朝阳不耐烦的摆着手,“我去去就回,这会儿还不知去哪里弄榆钱来,小孩子家的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顾若离笑了起来:“那我走了。”便高兴的出了门。
“我这是太宠她了吧。”方朝阳撇嘴,李妈妈就在一边笑个不停,“哪个做娘的不宠孩子,您这是常理。”
方朝阳就哼了一声,回房换了衣裳出门去了。
顾若离站在医馆门外,看着戴韦坐在桌边喝着茶,她脚步顿了顿……
戴韦也转头过来看着她,目光中满是憎怨。
张丙中在柜台里头打着手势,指了指戴韦,意思是说他来了有一阵了。
“戴大人。”顾若离进了门,福了福,“不知您到访,久等了。”
戴韦不想和她废话,起身就往后院走去,张丙中愕然忙迎在顾若离面前,低声道:“师父,他不会动什么坏心眼吗?”按理应该不会吧,戴韦和蔡正不同,还不至于做无脑的事。
“无妨。”顾若离安抚道,“或许是医局的事情找我说,你在前头守着。”
张丙中应是,和方本超对视一眼,意思是一会儿要是有什么意外,他们就冲去后院,甭管对方是谁,揍一顿再说。
戴韦站在后院,听到顾若离的脚步声猛然转头过来,阴冷的盯着她,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大人是什么意思?”顾若离看着戴韦,“小女听不懂。”
戴韦显然在忍着怒意,圣上赏赐的宅子已经拿到了,可是他不敢住进去,这两个月来,没有一天他是睡的安稳的,他逼视着顾若离,咬牙切齿的道:“你不要告诉本官,这一切你都不知道。”
顾若离没有辩驳。
“你若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夫,又怎么会做这种事。”他走了一步,居高临下的看着顾若离,“我早就不该留你。”
那也要你有这个本事才成,顾若离笑了笑道:“戴大人不必如此,此事你不说,我不说不会有人知道。不管将来结果如何,您大可高枕无忧,即便有一日我要死了,也断不会将您供出来。”
戴韦恨不得立刻就杀了她才能解气。
他本来一帆风顺,即便有些阻碍也远不止于危及性命,可是现在,他如坐针毡,日夜不得安宁。
全拜她所赐。
“太上皇去哪里了?”他看着顾若离,一字一句压在齿间说着,“我查过了,棺材里根本没有人。”
太上皇的棺椁停在西苑,虽有人照看,可不可能日日夜夜不离人,就在上个月他曾偷偷去查看过,棺椁里面只有衣服,根本就没有人。
他什么都不敢说,甚至于樊氏和苏召那边,连半点异样都不敢表现。
他忍了近一个月,昨天听到赵勋灵柩将要回京的消息时,他再也坐不住。
来找顾若离。
顾若离也不知道太上皇在哪里,自然就不可能给他解惑:“您想的太多了,这些事都和您没有关系。”
“没有关系?”戴韦简直要气笑了,“可是太上皇的药是我给的,你们逼着我帮他蒙混过关以假死示人,你现在轻松一句没有关系便就罢了?”
太上皇的身体根本就没有病,至于为什么好了他不知道,但是看着眼前这个女子,他大概已经猜到了。
*不离十,是她治好的。
可是太上皇的病好了以后,却一直装着未愈,吃着百花石蒜让他们误以为他行将就木。
蒙混至今。
可恨的是,他们居然利用他,假死的药是他制的,太上皇死后也是他亲手验的,正因为有他在,所以没有人知道太上皇的死根本就是假的。
他不知道他们想干什么,是打算金蝉脱壳,还是做更加惊天动地的事。
但是他不想掺和在这件事中。
更不想被人算计。
“事情已然这样了。”顾若离当然理解戴韦的心情,好好的院正做着,却突然被人变成了帮凶,还危及性命,是人都不会高兴的,不过这一切也都因为他自己,若非他心胸狭隘随她之后去了西院,他也不可能被苏召和金福顺控制,“大人便是再担心,也无济于事,我们能做的,就是等!”
戴韦不的事,但凡圣上知道了,不但他的性命就是戴府所有人都要入罪。
“好,好!”戴韦大怒,指着她道,“你既这么说,那就请你转告太上皇,我们各自珍重,走着瞧吧。”
顾若离拦了他一步,含笑问道:“大人打算做什么?和圣上如实招了?”
“这是我的事。”戴韦冷哼一声,“和天下人性命相比,老夫一条命算不得什么。”
顾若离点头,转身就和张丙中道:“阿丙,关门!”
不管他说不说,既然他露出这个苗头,就不能任由他出去,一旦他真发疯了说了,那么他们所做的一切都可能前功尽弃。
张丙中不问缘由,麻利的将医馆的病人请到外面,然后迅速将门插上,他和方本超以及刘大夫悉数走了过来,戴韦怒瞪着他们,问道:“你们想干什么?”
“原没有想做什么,因为我们相信以戴大人的精明,绝不会做傻事。”顾若离看着戴韦,顿了顿又道,“只是此刻,大人不听劝,我们只好请您在这里住两天了。”
“你们敢!”戴韦大怒,可他话落,张丙中已经扑了过来,猝不及防的将他压在地上,戴韦毕竟年纪比张丙中大又多年养尊处优,哪里是张丙中的对手,动了几下就再也动荡不得。
“你在赌。”顾若离看着地上的戴韦,“我也在赌。只要一天没有公布结果,我们就不知道,到底哪一方会赢。”
戴韦浑身无力,可面色大变。
他彻底明白过来。
这个小姑娘的心到底有多大,一个司医她居然都没有放在眼里。
敢掺和谋朝篡位。
一个女子,她做这些有什么用。
“你……”戴韦瞪着她,可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她诅咒顾若离会输,那么他也是这条船的人,就算是被逼的又如何,没有人会愿意听他的解释,可是,她也不愿意顾若离会赢,改朝换代,对大家都没有好处。
政局好不容易稳定下来,没有人再想经历动荡。
可是很显然,没有人会听他的话。
“放心,戴大人您死不了。”顾若离看向张丙中,道,“阿丙帮我讲他捆起来放到房间里去,一日三餐不要少了。”
张丙中点头,和顾若离合力将戴韦捆了手脚抬去病房,又锁好了门。
她走出来,看到刘大夫和方本超惊愕的站在院子里,看着他们。
“霍大夫……”方本超惊讶不已,似乎听明白了方才戴韦的话,又似乎不明白,“你是霍大夫吗?”
顾若离走了过去,摘了帷帽露出歉意的面容,看着他们福了福,道:“方前辈,刘前辈,抱歉!”又道,“我不姓霍,我……姓顾,出身庆阳顾氏,在家中排行为三。”
刘大夫愣住,方本超则是夸张的看着她,好半天才抬手指着她结结巴巴的道:“顾……顾老爷子是你什么人?”
“他是我祖父。”顾若离解释道,“家门不幸,我独自苟活,却不敢以真面目,真姓名示人。”她叹了口气,“我住在建安伯府,也并非是什么表小姐,而是因为我是朝阳郡主的女儿。”
刘大夫和方本超脑子里飞快的转了转,以往所有的不解和疑惑,在这一刻都一下子解开了,方本超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来:“我就说你小小年纪,怎么会有这样的医术修为,原来是顾老先生的嫡亲孙女,是顾氏的传人。”
顾若离点头。
“霍……”刘大夫眉头微拧,又改了口,“顾三小姐,那你绑住戴大人,是因为什么?”他比方本超想的更深远一些。
顾若离做出请的手势:“说来话长,我们去前堂说。”
几个人在前堂坐了下来,张丙中就笑着打哈哈:“二位前辈别这么紧张,师父她不是坏人。”
知道不是坏人,可是骤然让他们听闻这样的事,还是忍不住惊讶。
“顾家的事,二位前辈都知道……”顾若离将事情和两人说了一遍,道,“……所以,这条路我若不走,这一世我活着便是苟且,若要这样,我宁愿当初死在那场大火中,好过一辈子隐姓埋名,寄人篱下。”
“二位前辈。”顾若离道,“我请你们上京也并没有预料到事情会这么快,所以,我很抱歉连累你们。若你们想走,今天便让阿丙送你们离开,毕竟这件事没有成败一说,每个人只有一条命!”
刘大夫和方本超对视一眼,两人都沉着脸没有说话。
“现在走,来得及。”顾若离道,“你们什么都不知道,若有人就说是医馆请来的大夫,他们查不到你们的事,也就不会为难你们。”
张丙中在一边想说什么,可到底改了口道:“嗯,现在出门,入夜就能到通州,明早上船……”
他们和张丙中以及顾若离不同。
都是有家有室的,一旦出事,丢的就不是自己的一条命,还有至亲之人的性命也会被连累。
“算了。”刘大夫摆了摆手,“我当年也受过顾老爷子的恩。他去了我什么都帮不到,却不能将他的孙女独自留在京中。”他说着,叹了口气,“正如你所说,怎么着都不过一生,早死早投胎!”
顾若离一愣,没有想到这样的话会从刘大夫口中说出来。
“刘前辈……”顾若离想要劝,刘大夫摆着手道,“老夫也不是三岁小儿,自称一声老夫已是不惑之年,活够了也见够了,再惊天动地一番,此生不亏啊。”
张丙中哈哈笑了起来,抱着拳道:“刘大夫,真是没有想到,你这么爽气。”
“我也不走了,来回奔波累的慌。”方本超笑着道,“我还等着合安堂稳定后,将家小接来京中,能在皇城根下有一席之地,也不愧对祖先了。”
话落,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笑了起来。
“这里就交给我们吧。”刘大夫道,“这几日我们就住在这里了,省的来回的跑,出了事端。”
顾若离看着三个人一时语凝,若真的出了事,她一定会想办法将他们送走,只要离了京城,他们这种并不是直接关联的人,不会有更多的危险。
若真有,那就去司璋的那间山谷躲着,等过了风声他们再出来。
顾若离犀利转了转,道:“那这就交给三位,我先走了,这两日怕是没有空过来。”
刘大夫摆着手,含笑送她出去。
顾若离交代几句张丙中,就去了白世英那边。
白世英坐在石墩边看书,梁欢在一边练字,焦氏则坐在屋檐下做衣裳,顾若离推开门时,便就看到这样一幅幕,安静的如同一幅画。
“霍大夫来了。”焦氏放了衣服忙去泡茶,梁欢丢了笔跑了过来,“霍姐姐,你来了。”
顾若离点摸摸他的头,问道:“学堂里怎么样,学到哪里了?”
“《三字经》说完了,快要学《幼学》了。”梁欢说着,一幅洋洋得意的样子,“等霍哥哥回来,我认的字肯定比他多了。”
顾若离失笑,点头道:“梁欢这么厉害,他比不过你的。”
梁欢挑着眉,咧着小牙笑了起来,又坐在桌边继续练字。
焦氏将茶放在桌子上,顾若离坐下来喝茶。
“很累吧。”白世英看着她将帷帽摘下来,笑着道,“是不是长个子的缘故,瞧着瘦了一些。”
焦氏在一边也点着头:“姑娘到这个年纪是会瘦一点,吃的都用在长个子上了。”又道,“我这个年纪的时候一餐要吃两碗饭,不过半年的时间,我就蹿了半截筷子那么长。”
白世英打量着顾若离,点头道:“她也差不多了,都快有我高了。”
她的个子是长了不少,顾若离失笑,道:“我也想快点长大,也不至于做什么事都这么束手束脚的,让人不相信。”
“白姑娘。”说着话,就听到张婶在外头喊门,随即推门而入,见到了顾若离,笑着道,“霍大夫也在。”
几个人打了招呼,张婶就道:“城门一会儿要戒严了,听说今天有个将军的灵柩要运回来,朝廷里几位大人都出去迎了。”
“是骁勇将军!”梁欢昂着看着张婶,似乎不满她不知道赵勋的名号,“几年前就是他带兵赶走额森,守住京城的。”
张婶哦哦了两声,并不关心这些,对于他们百姓来说,这些大人物太遥远了,而这些守家卫国的恩情,就算他们想感谢也对方也不会稀罕:“就是这个将军,灵柩就停在城外呢,外头街上都闹起来了,不过兵马司的在赶着人,不让大家去迎。”
梁欢就撇撇嘴,道:“他不敬圣上,所以才会这样。”
“不要胡说。”焦氏打断梁欢的话,“都是从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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