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的,尤其送粮上京,层层关卡,京中更是要打点一番,渔五叔这些年做下不曾有过纰漏,可见是个有本事的。粮长是个辛苦活儿,若能有更好的去处,渔五叔定然也是肯的。”
沈洲勉强提起精神来,让自己不去再想沈珏,应和沈琦的话道:“如此甚好,只是我并不识得这位族弟,还得琦哥儿代为问上一问。”
沈琦忙道:“那是自然,我尽快请渔五叔过来一叙。”
沈瑛也松了口气,这次分宗,宗房让出族长之位,又让出比族人想象更多的祭田,还不肯让沈珺接管族中任何职务,算是彻底让利。现下五房既接下族长之位,虽不算承宗房的情,却也要平衡好各房,不能让宗房太过吃亏。
如今沈渔虽是宗房庶支,但到底是宗房的人,提挈沈渔,也可让宗房平衡一二。
沈琦想了想又道:“渔五叔虽好,但他两个儿子都太小,又都是读书种子,只他一人打理庶务未必忙得过来。倒是七房旁支有位琛大哥,是位照管田庄打理铺面的好手,他长子椿哥十七了,因家资不丰,下面还有弟妹,故而不肯娶妻,早早就不读书了,在铺子里帮工补贴家里,是个踏实孝顺的好孩子。我原想着是不是要安排他们父子来照管祭田,如今看来洲二叔许能用上。”
见沈洲不住点头,沈琦便笑道:“那好,我也尽快请他父子过来相见,洲二叔总要亲自见上一面,才好定夺。”
沈洲笑着应下,心中大石落了地,就连沈瑞也觉得轻松不少。
众人又商量一阵子之后族中的安排和上京路线的安排,便散了各自回去休息。
*
东城宅子
自三房的人走后,何氏大哭一场,反倒痛快了几分,想着如今沈琦是族长,三房想悄没声的就把沈玲记回族谱是不能了,心下踏实不少。
果然没一时,郭氏便打发人过来送信,说族会已结束,已为她分辩明白,她若不同意,族中是不会将沈玲记回。
何氏这才彻底放下心来,起身到北屋,又为沈玲点上三炷香,想着之后要发送沈玲的诸事,只觉身心俱疲,忍不住又扶棺哭了一场。
幸而没多久,郭氏又派人来,说明日沈洲一行要来这边,同她商议发送沈玲及安排日后她母子的去处,让她有个准备,先思量思量。
何氏颇为踌躇,在沈洲没来之前她是想着要带回金陵的,那里既是相公心心念念之地,也是她想去问问沈洲,缘何相公如此信他,他却不来援手。
后沈洲来了松江,何氏知自己被相公乳兄梁平所骗,沈洲根本不曾收到过他们的求助信,一时除了恨不得千刀万剐梁平给相公报仇外再无他念。
如今问她如何发送相公,她竟也不知了。
无论如何,她是绝不会把沈玲葬在沈家三房那腌臜地界的,就算不让他入族谱只给他一块福地,她也不愿,松江虽是故里,却也是个伤心地。
一时小楠哥午睡醒了,哭着要找母亲,乳母哄不住,只得出屋来,因怕冲撞了幼童,并不往停灵的北屋里去,只在院中召唤何氏。
何氏阖眸半晌,才缓缓从屋里出来,接过小楠哥。
小楠哥一到母亲的怀里便不再哭了,却是紧紧抓住母亲衣襟不肯松开,涕泪蹭了母亲一身。
乳母忙过来收拾,何氏却是挥手叫她下去,乳母虽应了声,却仍跟在何氏身后,生怕她体弱抱不动孩子,好随时上去搭把手。
那边一个五十来岁的婆子端着碗人参粥打厨下过来,瞧见何氏有些木然的抱着孩子站在院中,忙三步并作两步赶过来,一手把粥递给乳母,一手过去接小楠哥。
谁知道小楠哥却说什么也不肯放手,只窝在母亲怀里。
那婆子是何氏的陪嫁柳妈妈,一路跟着何氏从南京回来松江,瞧着何氏母子如此,心疼不已,忙不迭的去搀扶何氏,口中道:“下晌日头毒,奶奶还是往屋里去坐。”
何氏由着她扶着进了屋,上了罗汉床,将儿子放在一旁,打发乳母下去,才向柳婆子道:“妈妈,五房大伯娘遣人来与我说,明日二老爷他们要来与我商量二哥的丧事,和日后我和小楠哥的安置。妈妈,你说,我们日后,要往哪里去啊……”
柳婆子愣了一下,“奶奶不准备回金陵?”转而又自己掌嘴道:“是老奴糊涂了,金陵二老爷宅中只有几个姨娘,琳二爷又没成亲。回去多有不便。”
何氏摇头道:“伯娘与我说二老爷还会再带几家过去,都是阖家一起去的,有女眷在。”
柳婆子欢喜道:“那可太好了,那便回金陵吧?”其实柳婆子心中只有两个选择,一是回金陵,继续依附沈洲;二是回何家,依附娘家。留在松江她也是想都不会想的。
回娘家自然是好的,只是回去路途太远,别说小楠哥太过年幼,就以何氏现下的身子怕也是撑不下去的。
柳婆子并不知,在何氏心中,已然没了娘家这个选项。娘家虽好,可何氏还有一兄一弟,她带着年幼的儿子,带着大批家产回去,能不能守得住?父母哥哥是疼她的,嫂子呢?将来的弟媳呢?
金陵。好是好。但如果沈洲一定要过继小楠哥为嗣孙呢?怎么安排她?
小楠哥,有着二三十万两银子的身价,同去金陵的旁的族人呢?
“不回金陵。”何氏接过粥碗,慢慢将一碗人参粥喝尽。“进京。”
“进京?”柳婆子有些愕然,怎么会是进京?“进京投靠谁?”
“二房。”何氏平静的道,“方才来人提及瑞二叔说的,我们母子可进京投奔二房。京中二房大太太和三太太都是慈和人。”
柳婆子还是十分不解,因沈玲虽是跟着二房沈洲,却是同京中二房诸人没甚交情,奶奶这样去投奔好吗?
“京中二房听说是尚书府邸,当家主母出身阁老府,虽然尚书老大人不在了,但这高门大户……”
何氏扯了扯嘴角,至少二房豪富,沈瑞一个小小少年能眼都不眨就把这样一处宅子过到小楠哥名下,是仁义,也是阔绰,可见小楠哥这点子身家二房还不看在眼里。
进京吧,总好过在旁处提心吊胆。
柳婆子没得到何氏回复,只见她似笑非笑的神情,便不敢多问,只默默在心下盘算,若要进京,须得注意些什么,再带些什么。
这些年常在南边,奶奶和小楠哥的衣裳被褥都不厚实,听说北边冬天极冷,大毛衣裳还得过去才找的到好皮子添置,被褥却是要早早备下为好。
柳婆子打起精神,和何氏说了一声,便带着两个粗使丫鬟出去街上买布回来缝被褥。
这一忙就忙到掌灯时分,何氏因吃着安神的药,早早便乏了,这些时日都是柳婆子亲自为她守夜,便收拾了针线在矮榻上睡下。
柳婆子原就年迈觉少,因心里有事,翻了几次身也不曾睡着,听着外面远远传来二更鼓声,才朦朦胧胧睡去。
好似刚堕入梦乡,便听得重物落地的巨响,接着又有叫骂声传来,柳婆子陡然惊醒,坐起身来一听,确实嘈杂一片,好似打了起来。
柳婆子当时就慌了神,忙不迭过去推醒何氏,慌手慌脚为她更衣,又一叠声喊外间的乳母快抱小楠哥过来。
何氏陡然被唤醒,惊出一身汗,柳婆子为她穿衣的手抖得厉害,怎么也摸不到地上的另一只鞋,又慌张去点亮烛台。
乳母衣裳穿得歪歪扭扭,抱着哭号的小楠哥进来,掂着小楠哥不住在屋里走动,惶惶然不知所措。
外院乱纷纷人声嘈杂。
屋内只闻孩童清亮的哭声。
烛台下,针线笸箩里一把剪子闪着精亮的光。
何氏心里腾的拱起一股火来,两步奔到案几前,抓起那把剪子,一把推开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