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会儿,沈瑾抬起头,眼中满是痛苦道:“二娘作甚自作主张?儿子不是说了,一切交给儿子就好?”
“大哥只需好好读书,好好做人,这种脏事我怎舍得叫让你沾手。”郑氏长吁了一口气道:“定要推出个恶人的话,还是我来。我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些。”
“二娘……”沈瑾哽咽着,眼泪唰唰落下:“为甚要如此哩……为甚要自己逼自己……”
郑氏没有跟着哭,反而露出几分笑来:“好大哥,莫要哭,你应该为我欢喜才是。贵妾也是妾,妾通买卖,只有离了沈家,我方能做回人。往后你也不用再唤我二娘,可以改口叫我声娘……”
沈瑾只举得心如刀割,跪倒在郑氏膝,十七岁的少年,哭得跟孩子一样前:“娘……娘啊……儿子可有甚不是……为甚娘连儿子都不要?若是娘不愿在继续呆在家里,儿子奉娘去城外庄子过活。作甚要连儿子都不要……”
郑氏看着儿子,心里跟针扎一般。儿子是她怀胎十月生养的,是她身上掉下的肉,眼见着他从小小一团长成这么大。儿子舍不得她,她又哪里能舍得下儿子。可是她晓得,新太太进门在即,为了沈瑾以后不受内宅辖制,她此时离开是最好的。就是儿子说亲,少一层生母庶婆婆,亲事也能说的顺利些。
她伸出手去,轻轻摩挲着沈瑾头顶,轻声道:“好大哥,你已经长大,莫要再做小儿女态……”
沈瑾抬起头,哭道:“娘若是要走,就带儿子一起走……”
郑氏的手一顿,露出苦笑:“你是沈家子弟,沈家是你的根,离了根又哪里能活呢?”
沈瑾还要再说,郑氏已经肃容道:“我也是将四十的人,难道还要等新人进门后去立规矩?妾是什么?妾是‘立女,要给主母定省,要铺床叠被,要服侍梳洗,要侍候三餐先头大娘子是个爱清静的,我也不去她跟前碍眼,两下里太平。谁晓得新人是个甚脾气,无需苛严,只需按规矩行事,我就得老老实实立规矩要是苛严些,我这大年纪,便也只能受其磋磨……到时候,即便你看不过眼,又能如何?你虽是我亲生的,可如今记在先头大娘子名下,哪里有资格为我说话?还是你指望我去同个十七、八岁的小娘子争风吃醋,让老爷与我撑腰?”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道:“且看好的,我只有你舅舅一个手足兄弟,自打他出去做官,十来年也不得见。如今趁着我还能动,我也想去看看你舅舅……”说到后来,已经放软了话:“又不是去了就不回来,等过个一年半载,在那边住烦,还是要回来。到时就按你说的,去你名下的庄子里安置,也过过当家太太的瘾。”
郑氏将话说的这个地步,沈瑾即便舍不得,也不会为了自己的不舍,就留着生母受委屈。
只是郑氏说的容易,去山西探望做官的郑小舅,可一个女子出门在外,谈何容易?
沈瑾想了想道:“那儿子送娘去看舅舅?”
郑氏皱眉道:“胡闹这一来一往要小半年功夫,你明年要参加乡试,哪里能耽搁得?你若是有心,就全心温书,等过了乡试,早起启程上京,正可以、绕道山西。说不得我还能借了大哥之光,也跟着往京城里见识一番。”
沈瑾听着前面本蔫头巴脑,听到后头却是萌生出满心期待:“娘说的是真的?若是儿子明年乡试过了,娘真随儿进京?”
郑氏笑道:“作甚哄大哥?正好照顾大哥应考。若是大哥榜上有名,娘就随大哥往任上做老封君;若是大哥失手,娘就陪你在京城待下一科。”
沈瑾本觉得绝望至极,才如此痛苦,眼见母子相逢有盼头,便添了精神,使劲地点头。
这一刻,母子两人都没有提四房以后会如何,沈举人与张老安人以后如何……
沈家,跨院。
沈瑞用完晚饭,早早地掌灯,坐在书房将剩下的半套拳谱画好。待取了明胶与棉绳,将拳谱装订好,沈瑞又去整理笔记,零零散散的,足有七、八册笔记在。将这些都整理好,沈瑞便提笔写了一封短信,提及明曰家中有事,旧约取消,奉上拳谱,让董双试练。又附送新书一匣,作为董双归乡仪程。山高路远,异曰春闺场上再相见。
刚将东西整理好,便听到外头有女声道:“二哥在么,老爷打发婢子来传话……”
沈瑞挑了帘子出来,便见院子里立着一女婢,挑灯而立。
沈瑞道:“老爷有什么吩咐?”
来的正是春月,因亲见了书斋这几曰变动,早没有早先张扬,见沈瑞出来,恭恭敬敬地福了福身:“老爷叫二哥明曰中午午歇就家来,老爷要带二哥往宗房赴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