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飞雨大声道:“晚辈们正是要到君山去瞧瞧的。”她见这老人说话竟也变得有些吞吐起来言语间不觉有些激愤之情。
老人浑如不觉反而柔声道:“以你两人之勇气决心世上绝无不可能之事但君山途上你两人却要小心些了。”
萧飞雨听他话中似有深意还待追问那知老人却已接道:“老夫言尽于此但望你两人好自为之来日武林必当是你等天下只是只是老夫却已未必见得到了老夫家门不幸……”语声渐渐停歇唇边带起一丝惨笑但默然半晌忽然大声道:“但我唐门磐石般基业谁也莫想毁去。”
他今日说话一直似有隐忧只有说这话时神情才又恢复那不可一世的武林巨家之雄主气概。
展梦白知道这老人为了唐迪心绪必定十分紊乱恭声道:“前辈若有急事晚辈不敢打扰自当体会前辈教训好生行路。”
老人颔道:“正当如此好生去吧来日若是……唉还说什么来日!”挥一挥手:“抬轿回家!”
他再也不望展梦白、萧飞雨一眼展梦白、萧飞雨却一直目送他所乘之软轿启程、远去萧飞雨皱眉道:“这位老人家似乎有些变了。”
展梦白叹道:“他心中必定有件大事此事必定也与唐迪送至君山的盒子有关奇怪的是他话中为何似有不之祥之兆……”忽然一笑道:“以他这武功身份还会遇着什么凶险之事只怕是我听错了。”
两人回思这两日经历端的如在噩梦之中至今掌心还似捏把冷汗但这一日之中所听得之秘密却也不少。
当下两人计议一番决定无论途中有何险阻也定要直奔君山唯一令萧飞雨担心的只是展梦白的伤势。
瞧他内伤那般严重能否痊愈如前实是毫无把握只因这种伤势拖得越久便越难医治而短期间又万难寻得能治他内伤之人他辛苦挣扎许久武功方自练到这地步伤势若是不能痉愈岂非令人扼腕伤心?
※※※
老人唐无影不经前院迳自回到自己所居精舍之中唐豹、唐燕兄弟两人并肩立在门口面色俱是十分凝重。
两人见到老人回转齐地抢步而出唐豹道:“爹爹在内……”他神情不但凝重而且痛苦原来他隐约听到爹爹要去追杀展梦白便来告诉老祖宗但说出之后见到老祖宗愤怒之情又不禁自责自悔。
无影老人怒道:“我知道你爹爹在里面他敢不来?燕儿你好好的新郎官不做到这里来作什?”
唐燕垂道:“回禀老祖宗孙儿……”
老人道:“莫要说了快回洞房去吧我老人家还等着抱玄孙子哩……抬轿的退下豹儿扶我进去。”
唐燕面颊微红与抬轿大汉一齐退去唐豹扶着老人入内只见唐迪正直挺挺跪在老人榻前。
老人面色一沉挥手道:“豹儿你也退下。”
唐豹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瞧了他爹爹唐迪一眼便又住口将老人扶至榻上躬身垂退了出去。
老人阖眼坐在榻上也不说话手掌一直在旁摸索。
唐迪连忙捧了把酥糖过去轻轻放在他手畔老人摸索着吃了一块两块……双目仍未张开。
唐迪也沉得住气跪在地上不言不动。
也不知过了多久老人忽然道:“你为何不说话?”
唐迪垂:“爹爹未曾说话孩儿不敢开口。”
老人霍地睁开双目精光暴射而出厉声道:“什么不敢开口你只是无话可说是么?……是么?”
唐迪道:“孩儿……”
老人大骂道:“什么孩儿你是谁的孩儿你只是个混帐、匹夫、鼠辈、狗才、不孝的畜牲……”
只见他胸膛起伏气喘咻咻显见是心中愤怒已极接着又道:“你说你说盒子里装的是什么?”
唐迪道:“断肠催梦草。”
老人一怔瞬即狂笑道:“畜牲你倒老实……”
唐迪道:“孩儿不敢相欺你老人家。”
老人暴喝一声须皆张怒道:“你你不骗我我问你为何要将催梦草送给那贱人?”
反手一怕矮最碎裂酥糖俱都落在地上。
唐迪道:“苏浅雪不是贱人她与孩儿……”
老人暴怒道:“我知道她和你的关系你当我不知道?但你可知道她和别人的关系她……她不但是贱人她简直是娼妇没字号的人她因看不上只要是武林中的宗主、掌门、瓢把子那一个她未曾勾引过何独是你?你不信可去问问甚至连那最古怪的老家伙……”
唐迪道:“爹爹知道的这般清楚莫非也……”
老人嘶声喝道:“你说什么?”
唐迪道:“孩儿未曾说什么。”
老人道:“反了反了你可知她要催梦草作什?”
唐迪道:“孩儿不知。”
老人道:“你既不知为何要给她?”
唐迪道:“她要孩儿便给她她若要别的孩儿也给。”
老人怒喝道:“好大胆的畜牲你……”面容忽然一阵扭曲戟指嘶声道:“你……
你你你……”
忽然自榻上掠起十指如钩抓向唐迪咽喉。
他身形快如闪电唐迪却似早已料到身子一闪‘移形换位’嗖地掠开七、八尺之遥。
老人身在空中反掌一挥七点银星自袖底急射而出唐迪头也不回拧身又自横掠数尺。
只听一连串声响七点银星钉入门板深透入木。
※※※
老人嘶声喝道:“你敢!你走……”手掌在地上一按便自扑去唐迪却已掠出门外老人究竟双足残废再也不能??起‘噗’地跌在地上面色苍白满头冷汗颔下的白鬓不住簌簌的抖。
只听唐迪在门外道:“孩儿已在酥糖中下了‘断肠**散’你老人家若再妄动真气只怕作的更快了。”
说这话时语气仍是恭恭敬敬关切殷殷却令人听了更是不寒而栗老人颤声道:
“你为何要如此?”
唐迪道:“没有什么只是……”声音突也嘶裂:“只是我已受够了受够了你的压制你名虽已将掌门之位传若了我但什么事都要你来作主从小到大我又几曾自己作主过一件事?”
他嘶声一笑接道:“但此刻我却要自己作主了我要令本门成为天下武林的盟主要比你强上十倍!”
老人黯然呆了半晌神色已变的十分惨淡惨笑道:“我倒不知你有这么大的野心但……但你错了。”
唐迪大笑道:“我什么错了你本已活够!”
老人道:“不错我已活够世上什么事我都已见过!”突又忍不住怒喝道:“但却从未见过你这样狠毒不孝的畜牲!”
唐迪道:“你只要少作些权威我也不会如此!”
老人面上已起痉挛更是汗落如雨惨然道:“你只记得这些难道就不记得我对你的好……”
唐迪在门外默然不语。
老人颤声道:“你小时候最是顽皮在外无论闯下什么祸我都维护着你有一次你被毒蛇咬了我……我几乎急得疯三日三夜不眠不休守在床边为你疗毒这……这些事你难道全不记得?……好容易等你长大见你娈的规规炬矩我好生欢喜那知……那知你……”
倏然顿住语声眼泪随汗珠俱下。
唐迪也听得满头大汗身子颤抖突又咬牙道:“我小时你既是那般宠着我长大为何又对我那般压制?”
老人道:“你既身为掌门我怕你旧态复才压制着你但……但我是错了你小时我本不该那般宠你。”
他惨然顿住语声唐迪也不再开口!
过了半晌只是老人面目之上竟渐渐泛起黑紫之色口中喃喃道:“养不教教不严我的错……我的错……”
唐迪一抹额上冷汗道:“无论如何待你归天之后我必定好生为你安葬让你死后能得哀荣!”
老人惨笑道:“好好个孝顺儿子。”
唐迪道:“但唐门传家重宝‘独一无二三环四扣五申六索七巧八如意九天十地罗喉神针’你也该给我了!”
老人道:“好给你你来拿吧!”
唐迪迈出一步突又退后道:“你先说出藏宝之地等你归天之后我再去拿也不迟。”
老人狂笑道:“你此刻还怕我不成?”
唐迪不语无异默认显见老人余威犹存!
老人道:“你怎如此自信我难道不能不给你么!”
唐迪道:“你绝不愿让那唐门绝世暗器永久淹没……”
老人嘶笑道:“好儿子果然摸透我的心我若让这神针永远淹没唐家的祖宗也要怪我自坠本门威风……那神针木匣便在我轮车夹层之中不难寻得好儿子你拿去吧好儿子……”
笑声越来越大突然绝灭无声。
一生使剑的‘千锋剑’死于剑锋威镇天下的毒药暗器宗主一生以毒伤人无算的唐无影终究也死于毒下天意这岂非天意?
※※※
过了半个时辰之久‘搜魂手’唐迪才敢探身而入只见老人??身不倒双睛凸出他看了一眼掌心便已满是冷汗。
轮椅夹层中果然有那贮针之鸟檀木匣这唐门先祖仗以震慑天下群雄的暗器终于落人了唐迪手中。
他抱起老人??身平卧榻上拭去血迹覆上眼??他纵是胆大也不禁手掌颤抖牙齿打颤在榻前跪下。
又过了半个时辰唐门前厅犹未散去的宾客立见‘搜魂手’唐迪满身黑衣垂而出。
群豪见他不但面色黯然而且双目犹有泪痕未乾都不禁大是骇异知道唐门必定又生巨变。
只听唐迪沉声道:“家父已然仙去……”说了这句话与声便已哽咽似乎再也说不出第二个字来。
群豪耸然大惊唐豹眼前一黑当场晕了过去!
于是红彩撤下换上白纱武林群豪大半都不禁为唐门叹息想不到这武林大家竟在三日中屡遭大变。
于是贺客变为吊客贺仪变为奠仪。
唐迪道:“为人子者生前不为父母尽孝父母死后亦当尽心唐迪决心将先父之丧事办好教他老人家能在九泉之下瞑目诸位既是唐迪好友便是先父晚辈唐迪斗胆想请各位等七七四十九日先父灵柩入土之后再走只是唐迪新遭大变不能亲候各位起居只有令太子唐豹、唐燕伺候各位了。”
这番话亦是他写在素纸之上令家丁朗声念出的四方宾朋闻得此言无论交情深浅自都不便再走。
此后唐迪果然未曾露面群豪都道他伤痛过度心情大乱自不能待客但都对他十分原谅!
后来群豪又听得唐迪已将自己反锁在老人生前之居室中以作追思除了一个家丁每日为他送些白水素饭外便连唐豹、唐燕兄弟他也不见群豪不禁更是钦佩想不到‘搜魂手’唐迪竟有如此孝心?
※※※
过了两日突有四条白衣大汉快马自东方飞驰而来四人俱是风尘满面眉目间却隐隐露出兴奋之色。
他们头上俱见戴冠只是齐眉绑着两寸阔的白布带子但他们却又不知道唐无影死讯显然亦非吊丧而来。
唐门中之宾客见了这四人大多未曾留意其中只有约摸二十余人神情微变快步迎了上去。
唐豹瞧在眼里虽觉诧异也不便赶去查询。
只听那四条白衣大汉沉声道:“……本门新掌门人已出现……传令相召……荆州……
”语声低沉唐豹也听不甚清。
但那二十余人听了这话神情也变的十分激动兴奋转身匆匆奔回竟立刻便要向唐迪求恕告辞。
唐豹知道他们必是某一秘密门派中人此时门中有了急事唐豹自也不便拦阻当下躬身道:“家父心痛失常还不能见人各位若是身有急事晚辈不敢再留……”他满身披麻戴孝此刻便行孝子之礼拜伏地上。
那二十余人自也叩回拜然后便随着白衣大汉们匆匆离去奇怪的是这二十余人明明乃是同一门下但彼此间有的竟不相识只是却都认得这四条白衣大汉这是为了什么唐豹虽然奇怪但此刻他也无暇深思细想了。
※※※
这时展梦白与萧飞而已到了江陵。
自蜀中至洞庭江陵本是必经之地只是若走捷径便多山路萧飞雨体贴展梦白的伤势宁可绕路而行。
江陵古称荆州坐镇鄂边四通八达乃昔日兵家必争之地此时烽火已熄市面甚是繁荣。
若是依着展梦白最多在城郊寻个清静客栈投宿。
但萧飞雨千金习性终是难改竟在城中最大之客栈包了个小小跨院展梦白想到她昔日之行色知她投宿客栈已是十分委屈自不忍拂她之意雨人洗了征尘展梦白铁打的身子已被那缠绵伤势折磨得极易疲惫略略进了些饮食便坐在安乐椅上不愿走动。
萧飞雨依依守候在他身侧近日的忧虑焦心也使她玉容大是清减被灯光一映却更觉楚楚动人。
异地孤灯两人对坐心里也不知是甜是苦忽然间只听院外隐约传来一阵阵车辚马嘶喧腾人语。
接着店伙又敲门进来陪笑道:“不知怎的小店突然来了许多位江湖朋友这些人野性难驯客官若是无事还是早些歇下吧免得无意间与他们惹些闲气!”他见到萧飞雨、展梦白气质高昂出手慷慨女的虽然英气逼人男的却是彬彬有礼再也想不到这两人竟也是名震天下的武林英豪只当他们是名门富室的少年夫妻是以????过来叮咛。
萧飞雨不听这话倒也罢了听了这话顿时有些坐立不安起来只是瞧了展梦白一眼又自垂坐下。
展梦白微微一笑道:“你可想出去瞧瞧么?”
萧飞雨??腆颔又道:“我陪着你你的伤……”
展梦白笑道:“你出去瞧瞧也好只是莫要惊动了别人。”
萧飞雨展颜笑道:“我出去瞧两眼就回来你可要好生歇着呀!”倒了杯热茶放在展梦自椅畔风一般掠了出去。
※※※
这时院外灯火黯淡萧飞而立在一株梧桐树下只见一批批长衫汉子自店门走向东面的跨院。
他们虽都穿着长衫但无论是谁一眼便可看出乃是武林中人但走到东院门外便一齐停下脚步。
过了半晌东院里走出个轻衫丫环道:“你们若要拜见夫人四个一批进去脚步可要放轻些知道么?”
这些神情??悍的江湖豪士看来竟对这小小丫环也甚是尊敬一齐恭声应了当下便有四人蹑足随她而入。
其余的人立在院外竟没有一个人敢出声惊动片刻后前面四人垂而出又换了四人躬身而入。
萧飞雨虽不认得这些江湖朋友但瞧他们神情气概显见俱非无名之辈不想竟对院中人如此恭敬畏惧。
她越瞧越觉奇怪忍不住奔回房中向展梦白说了又道:“院中的那位夫人究竟是何来路你可猜的出?”
展梦白皱眉沉吟道:“瞧她这气派若是朝阳夫人?……。还是你姐姐萧曼风?……
。唉我也猜不出。”
萧飞雨轻道:“会不会是苏……”
展梦白道:“呀!不错也可能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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