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当初对红梅,是一种感情要求,而现在对晓霞,则是一种从内心产生的佩服。
田晓霞读的书比他多,看问题也和一般人不一样,有时候甚至完全相反。有一次,孙少平发现,她竟然还不同意报纸上的说法,这使孙少平大吃一惊。
在这个时代,田晓霞是那么的不同,她的这种观念,是多么的不同一般。
有多少人,他们的想法和孙少平一样,觉得报纸上的都是真的,发表的都是真事,上面写的一切都是对的,是无可辩驳的真理。
那天,田晓霞指着一篇文章的署名说:“这家伙又胡说八道了!”
孙少平大吃一惊。田晓霞怎敢说这个人胡说八道呢?这个人常发表“重要文章”,班主任还组织大家学习呢!
“你怎敢这样说呢?”孙少平有些惊恐地问她。
晓霞笑了笑说:“我知道你不会去告我。这些人就是胡说八道!咱们国家现在叫这些人弄得一团糟!”
“你怎知道呢?”少平问她。
“你难道看不见吗?现在农民连饭也吃不上,你是农村来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再说,你看咱们学校整天不上课,一天天就是运动来运动去的,而这些人还喊叫个没完,说形势大好……形势年年大好,整天就是搞这搞那的,穷折腾个没完!反正咱们国家现在快叫这些人折腾完了……”
“这是你的看法还是你爸给你说的?”少平又问。
“我爸也常发牢骚哩!不过,咱们自己又不是不长脑子?你常不想这些事?”
“我……想得不多。”少平如实地说。
就这样,每次和田晓霞交谈,孙少平都觉得,自己的头脑多开了一扇窗户。
田晓霞很大方,经常主动来找他东拉西扯地说半天。由于他们在一块演过戏,讲过故事,论起来又是同村人,别的同学对他们的交往,也没什么不良看法。
孙少平总能看见田晓霞披着件衫子,两只手揣在裤口袋里,像个男孩子似的踱到操场上的报栏前,脸凑上去专心地看报纸。
她几乎每天下午都要在那个报栏前呆半天,看了前面再看后面,直到看完才离开。
这时候,孙少平就会转悠着来到报栏前,和她一块看报,拉话。
晓霞告诉他,她父亲说过,一个中学生就要开始养成每天看报的习惯,这样才能开阔眼界;一个有文化的人不知道国家和世界目前发生了些什么事,这是很可悲的……
这些话,给少平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从此以后,每天下午,不管晓霞来不来,他也常主动来这报栏前看报纸了。而这个良好的习惯,以后不论在什么样的环境里,他都一直坚持了下来。
后来,田晓霞推荐他看《参考消息》。
“我听说有这种报纸,但又听说是内部的,看不上。”
“我爸订一份,罢了我一星期给你拿一次。另外,我看你爱读书,但不要光看小说,还要看一点其它书,比如政治经济学和哲学。”
“这些书咱们可能一时半会儿看不懂,但现在接触一下有好处。我爸常让我看这些书,给我推荐了一本艾思奇的《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说这本书通俗。我已经看完了,罢了我借给你看……”
就这样,孙少平被田晓霞引到了另外一个天地。他贪婪地读她带来的一切读物。尤其是《参考消息》,每张他几乎都舍不得看完。
他的灵魂开始在一个大世界中盲目的游荡,这期间,他还读了晓霞带来的其它书,所有这些,都给孙少平的精神上带来了从未有过的满足。
他已经可以用比较广阔的目光来看待自己和周围的事物,对生活增加了一些自信和审视的能力,并且开始用各种角度,从不同的侧面,来观察某种情况和某种现象了。
当然,从表面上看,他目前和以前没有什么不同,但他实际在很大程度上已不再是原来的他了。
他本质上仍然是农民的儿子,但他开始想竭力挣脱和超越他出身的阶层。
六月里,郑娟到汉中视察药材基地,让其他人先行之后,她只身来到黄原,拐弯来双水看他的爱人。
两人一见面,文昊就带她转到空间里,自然先是一阵亲热再说。
“老话说的真好,人想人想死人,这种想的滋味太折磨人了,昊子,你想不想我?”
中场休息的时候,郑娟伏在文昊身上,凝视着他问道。
“怎么能不想呢,女人想男人是这样,男人想女人也是这样,难道你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勾人吗?”
郑娟打了他一下,“瞧你说的……昊子,给你商量一个事儿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