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刷一下碗筷。不要怕,好好吃,我知道你在学校吃不好哩……”
等他把一大碗猪肉粉条刨了个净光,放下碗筷,从凳子上立起身来,在脚地上走了两步的时候,润叶姐进来了。
她后边还跟进来一个姑娘,对他得意的笑了笑,意思是说:你这次终于落到我手里了。
冤家路窄了!
“晓……晓霞……我……”
“我什么我,你不是躲着我么?这次看你还怎么跑?”
孙少平发现,田晓霞外面的衫子竟然象男生一样披着,果然啊!还是老样子!
“俄……我给你说啊……今天可是有润叶姐在呢,我不怕你……”
他立在脚地上,仍然紧张得火烧火燎。等润叶把他的碗筷送到厨房重新返回来的时候,他赶快对她说:“姐,没什么事我就走了……”
“不许走,话还没有说完呢,胆子大了啊,还不怕我了……”
田润叶大概也看出了他的窘迫,笑着说:“死女子,活土匪!我还有事没和他讲呢,你的仇改天再报……走吧,我先送你出去,咱们路上再说。”
“姐,让他再留一会儿,就一小会儿,陪我说一会儿话嘛,喝点水再走也好呀……”
田晓霞拉着润叶的手,撒着娇不让走。
“润叶姐,我在外面等你啊……”
孙少平趁机逃跑,话音未落,已经飙出窑洞外面。
“哎呀,你给我回来……”
“你这个疯女子,这样会吓着他的……”
“他跑不掉的,我说的!”
……
等田润叶追上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县委的大门口。他俩迎面碰上了回家的田主任。
孙少平认识田主任——他有时路过,常回村子里来。
“你还没吃饭哩?”润叶问她二爸。
“刚开完会……”
这位县领导很象他哥田福堂,只是头发背梳着,脸面也比他哥和善多了。
“这是谁家的娃娃?”田主任指着他问润叶。
“这就是咱村少安他弟弟嘛!也是今年才上的高中……”润叶说。
“噢……孙玉厚的二小子!都长这么大了。和你爸一样,大个子!……是不是和晓霞一个班?”他扭头问田润叶。
“和晓霞不一个班,和润生是一个班。”润叶回答他道。
“咱村里还有谁家的娃娃来上高中了?”田主任又问孙少平。
少平有些拘束,抠着手指头,说:“还有金波。”
“金波?他的娃娃……”
糟糕,说错了!
少平的脑袋“轰”地响了一声,他知道回答问题不准确。润叶嘿嘿笑了,赶忙对二爸说:“金波是金俊海的小子。”
田主任也笑了,说:“噢噢,俊海在地区运输公司开车……天这么黑了,到家里吃饭去嘛!”
他招呼少平说。润叶说:“已经吃过了,我去送送他!”
“那好。常来啊……”田主任竟然伸出了手要和少平握手。
少平慌得赶紧把手伸了出去。田主任握了握他的手,笑着点点头,就背抄起胳膊转身回家去了。
少平在衣服襟子上把右手冒出的汗水揩了揩,跟着田润叶来到通往中学的石坡路上。
走了一会儿后,润叶突然问他:“你这个星期六回不回家去?”
“回。”他回答说。
“你回去以后,给你哥说,让他最近抽个空,到我这里来一下……”
她说话的时候,也不看他,头低着,用脚把一颗碎石块踢得老远。
少平一时想不开,她叫他哥来做什么。既然润叶姐不明说,他也不好问。他只是随便说:“家里事儿多,怕他抽不开身……”
“不管怎样,无论如何叫他最近来一次!一定把这话给他捎到!叫他到城里后,直接到小学来找我!”她态度坚决地对他说。
少平知道,他哥看来非来不行了,就认真地对润叶姐说:“我一定把你的话捎给他!”
“这就好……”她亲切地看了他一眼。
天开始模模糊糊地黑起来了。城市的四面八方,灯火已经闪闪烁烁。风温和地抚摸着人的脸颊。隐隐地可以嗅到一种泥土和青草芽的新鲜味道。
多么好呀,春夜!
到了学校的大门口。她站定,说:“你快回去……”
说完这话后,便从自己的衣袋里摸出个什么东西,一把塞进他的衣袋,旋即就转过身走了。
走了几步她才又回过头说:“那点粮票,你去换点细粮吧……”
少平还没有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润叶姐就已经消失在坡下的拐弯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