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戏子伸出一只手指摇了摇,“我想请林少掌柜,跟我走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后,送你回吴州林家。”
“回吴州?”朱芳百敏锐地感受到措辞的不同,“我们现在已经不在吴州了?”
“林郎睡了许久,”男人忽然又换回女子哀怨唱腔,令人闻之落泪,“这十几天来,不吃不喝,可让奴家心里慌哟——”
“我的家人呢?我们现在在哪?”
这人声线忽男忽女,转变得竟是如此轻易而毫无破绽,若放在平时,朱芳百一定要抚掌大赞。然而此刻朱芳百却丝毫顾不上男人的戏子癖,皱眉促声问道。
“这一个月,谁来保证我爹娘不会急疯?”
“林郎莫怕,”戏子巧笑嫣然,“爹娘都好着咧,奴家专门打点了人侍奉的。”他媚眼如丝,“保证让公婆满意。”
听着公婆二字,朱芳百又是一阵恶寒。
那日朱芳百醒来后不久,戏子便要带她继续上路。
朱芳百坚持要给爹娘寄封书信,让戏子眉头拧的死紧,颇为难地开口,唱念俱佳道:“林郎若不信奴家,何必白费一腔情话。郎不知温言软语无心出,令奴披了晨露点新蜡——”
朱芳百反手将戏子推到一旁,果然听见戏子咯咯咯地笑起来。倒也不再阻挠,一挥水袖,回自己房间换衣服去了,只道等她写好,将书信放在桌上即可,会有人来取。
提笔尚未着纸,朱芳百却突然不知写些什么。——孤身被掳,不知身在何处;同行戏子,男儿身女装妖娆;七夕夜她莫名失踪,不知爹娘要急成什么样子。
想简略说自己平安无事勿念,她又实不知自己一去,还能不能回来。戏台掳人都做了,谁知那邪魅疯癫的戏子,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千言万语滚在心头,笔提也不是落也不是,终有墨点落下,洇染了一方宣纸,朱芳百这才发觉,自己已然面颊滑泪了。
她叹息半晌,扯纸弃到一旁,在下一张纸上迅捷地纵笔落字。
——女儿尚安好,勿念。此去一月,一月后必定归家。家中诸事,辛劳爹娘操劳。若实在心急,可至东阳客栈寻李掌柜。
——娆儿。
写完她顿笔,目光久久落在这一纸书信上,水果中万千感情翻涌,想续写,又怕写得太多,放纵情感,徒惹爹娘心伤。这是她第一次离开吴州城,她终一闭目,长吐一口气,置笔于案。
此刻她才发现戏子已然站在门前盯着她。他终于换下了戏服,一身绛紫金线福纹常服,头上简单别了支玉簪,将如墨长发轻巧地束成髻。
此时正眉眼含笑看向朱芳百。见她发现自己,他也丝毫没有尴尬之色,顺势向朱芳百笑道:“写好了就出发吧。”
朱芳百却在她转过眼的第一瞬,捕捉到男子眼中一掠而过的怅惘流连,她有一瞬的愕然,不知是否是自己眼花了。
出得门去二人直奔城门,在城门处看见一辆双驾马车,车厢宽阔,足够四人并排而坐。这马车虽算不上达官贵人似的华丽。
可也算得上是阔绰的排场,这使朱芳百不得不转眼重新看一遍戏子,万没想到戏子竟是这般有钱人。
戏子神色坦荡,“林姑娘,请吧。”
马车辘辘地驾出城门,朱芳百掀帘看去,在城门上看见“衡州”二字,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她昏迷的这段时间,这戏子竟然已经带着她南行近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