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弄的鬼,我都知道’这话咽了回去。
袭人哭得呜呜咽咽不能自己,宝玉气道:“你也不用多话!你既会说,就该早来说,这会子又火上浇油的做什么!”
晴雯气的脸都黄了,不觉又添了醋意,冷笑道:“我火上浇油?我原是糊涂人,不配和主子说话!”
宝玉听了这话,登时就急了,挥手就把案上的玻璃钢扫到地上,碎渣子和水泼了一地,一对玳瑁鱼在地毯上扑腾。
晴雯也气哭了起来,麝月站在旁边,本不敢说话,见状忙把两只鱼救起来,暂且搁在外厅的花缸里。
袭人天旋地转的,满心悲苦:昨儿才得偿所愿,宝玉眼看着待自己就更不同。谁知今日就这样了,不觉将昨日想着后来争荣夸耀的心思全死了。
谁知麝月兴冲冲的从外头跑进来,捂着胸口笑道:“可是好了!我听前头的丫头们说,老太太要发落的话叫朱绣姐姐拦了下来!”
闻言,贾宝玉大喜,忙问:“怎么说的?我就说她是个知道轻重的,况且平日又温厚可亲,哎,我方才原是唐突了她……”
袭人也如释重负,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
只晴雯冷笑道:“她本就是个知轻重的好人,只不过是这里有人拿大,不知轻重罢了!只盼着日后可千万别动那点子歪心思了,省的大家伙儿都跟着吃瓜落!”
说着就蹲下身拾玻璃渣子,到底是怕渣子锋利扎着宝玉的脚。
宝玉突闻柳暗花明,心下又疑惑又感激朱绣,心道:她若没心思,何苦跟老太太说。她若是真恼了,又为何倒把老太太劝服了。
一时秋纹回来,宝玉忙拉着她问。秋纹现下心里还哆嗦呢,有心想瞒下来不得罪袭人,可方才老太太那里一堆的老婆子丫头,自己不说也总归能打听着。只得省去自己传话的说法,只把朱绣在老太太那里的应对一一说了。
贾宝玉知朱绣竟能体贴自己的脸面,心下又惊又喜,不知说什么好。
后头满脸期冀的袭人脸却灰白了,偏又不好说,只得强忍着。
晴雯斜了一眼,把手帕里的玻璃渣递给小丫头,嗤笑道:“朱绣自己尊重,才说给老太太听。你们别觉着人家小题大做。你们只想,可若是环三爷的丫头,不,他的丫头还不够,若是兰哥儿的丫头要袭人给她端茶倒水的伺候,扪心问问自己觉不觉着丢份子!我这还说的轻了,若换成太太屋里的金钏,她那个脾气,早把天都捅出个窟窿了!”
话说的贾宝玉也羞惭惭的,他原是昨晚上和袭人成了好事,正在心尖上呢。今早晨见她在外榻上娇懒疲乏的模样,便想着哄她高兴,想起前几日老太太赐的粥饭袭人喜欢,一时心急才做岔了。
晴雯说着,眼圈又红了,只道:“你们看人素日脾气温厚,便任性妄为起来,谁知人家不是没脾气,只是没缘由不发罢了。当都跟我似的,凭你们欺负!”
她那个爆碳脾气,倒说这话,听得众人都笑起来。
贾宝玉忙过来握她的手,只见手指尖上已被玻璃扎破了一点,心疼的忙含在嘴里吸吮了两口,晴雯唬了一跳,连忙抽手把帕子摘下来,捧着叫他吐出来。
碧痕、麝月等众丫头见好了,都松口气进来说话。只袭人,怔怔愣愣的不知想什么。
这时候,朱绣那头呼拉拉来了好几个媳妇。手里捧着的有尺头有金银锞子,还有一顶梅子青缠枝花帐并新做的锦被缎褥之类,最贵重是一匣子镶青玉的银头面,青玉虽不值钱,可重在里头挑心、掩鬓、梳背、发簪、顶簪等都齐全了。
琥珀帮她一起谢赏过来人,抱着匣子笑道:“唉哟,我本还一肚子气,看着这些,我倒觉得好了的,总归她没占着便宜。你得着这些,都能凑副嫁妆了……”
朱绣白她一眼,从自己妆屉里拿出一个盒子,道:“我舅舅前儿从苏杭捎来的,这是你的。鸳鸯的我昨晚上和她说话时给她了。”
琥珀打开盒子,眼睛一亮,是一对小巧精致的蝴蝶步摇。轻轻拿起来一看,那蝴蝶翅膀随着人动作轻轻扇动,好似要从花蕊上飞起来一般,琥珀赶忙把盒子掩好,放进怀里。
过一会又纳罕问:“怎么没听你说青锦那丫头,往日.你有好东西头一个给她!莫不是忘了?”
朱绣哼笑道:“她不合适戴这个,我有别的给她。”王夫人喜欢粗粗笨笨的,青锦若打扮的出格了,只是坏事。她也不是没给青锦,只是青锦心里明白,不往外带罢了。况且朱绣如今也带着她做些活计,趁着现在,攒点家底子是正经。
琥珀想想也就明白了,遂按下不提。
这几个媳妇从后院出来,还在说道老太太如何如何看重朱绣姑娘,朱绣姑娘如何如何好的话。打头的一个理理身上的衣裳,仍旧要从小门往前头去,被旁边的人一把拉住问:“傻大姐她娘,你做什么去?”
那女人便笑道:“老太太命我去看看宝二爷屋里的袭人,若果真病的重了就挪出去,没得叫宝二爷跟着病人在一屋里。”
众女人听说是袭人,都撇嘴,戏笑道:“那是个拿大充款儿的主,你去了,她再跟你充主子可怎么好?”
傻大姐的娘并不得脸,好容易今日被老太太亲自吩咐的差事,立时要拿出劲头来办好,在众人面前好显摆。这会子听这些话,不免跟她们掰扯了几句。
谁知就叫一个宝玉屋里的粗使丫头芸香听见了,忙一溜烟跑进碧纱橱里说了。
袭人正满面泪痕的跟贾宝玉说话,贾宝玉百般俯就,赌咒发誓忙的团转。
芸香进来,如是一说,宝玉和袭人都急了。
袭人也不敢再在榻上,忙忙的起来梳洗,只是虑着时间紧迫,只把泪痕擦干净,穿好衣裳,胡乱梳了头发。
才刚在碧纱橱外头的大床上坐下,那傻大姐的娘已进来了,袭人忙站起身来问好。
傻大姐的娘也不答言,只围着袭人转了一遭,上下打量,半晌方没好气道:“也没病啊,妆什么病西施的样子,白叫我跑一趟!”
又拿着贾母当幌子充大,指着袭人的鼻子骂道:“以后再做些狐媚子的勾当,引着爷儿们在意,必回了老太太撵出去!”
袭人羞的脸紫涨起来,却不敢还嘴儿。只是分明听见外头的丫鬟们的偷笑声,越发觉得没脸,泪珠子忍不住的往下掉。
傻大姐的娘以前只有捧着这些人的份,如今发了威风,越发得意,边往出走嘴里还一高一低的说:“自己存心不.良,就别怪唱戏的腿抽筋——下不来台!都是自个作的……”
贾宝玉躲在碧纱橱里听着,待走后才出来,一时也不知怎么宽慰劝说袭人。
倒是袭人,不愧是心里暗藏些野望的,过了半刻也不哭了,重新梳妆打扮了。贾宝玉看她好了,忙殷勤的要给她画眉,搁以前袭人必是不让的,这会儿她有心让众人都看看自己在宝玉心中的分量,假做推辞一句,就抬起脸儿随宝玉施为。
晴雯啐了一口,摔帘子出去了。袭人只当没听见,目光莹莹的看宝玉。贾宝玉给她画了眉,又赶着给她唇上擦胭脂。袭人看他又犯了吃胭脂的毛病,这才赶紧说话岔开他,只说老太太要传饭了,因自己惹了一场气,撵着宝玉去前头哄老太太开心。
待送出宝玉,袭人叫过芸香,细问她生辰、家人等话,才道:“今儿多谢你。以后你叫蕙香罢,宝二爷爱花、赞花……”
蕙香大喜过望,立时跪下磕头。
碧痕在外头听见,小声“呸”了一下。
袭人明显感到这屋里的人都不驯服起来,只能忍气故作大方,心里盘算着先把宝玉的心拢住,劝自己外头那些人,以后不知怎么死呢。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有的小天使纳闷:袭人也没怎么样吗。
实际上袭人立足、晋升姨娘的关键,其实不在于贾宝玉,而是贾母、王夫人对她的看法,还有众人的抬捧、信服。
失去了这个,就像是空中楼阁一样,一时笼络住贾宝玉并没有毛用。
况且压服不住下头的人,赶着献媚讨好、甚至爬.床的丫头多的是。
有时候钝刀子才更让人疼,尤其是本只差一步了,却怎么也够不到……眼看着其他人爬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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