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不是蒋玉菡看不起斯文,事实上他极羡慕敬重那些读书明理辅国治民的人,只是他在京城里见惯了许多家境贫寒的读书人白发苍苍了仍旧考不上举人进士在金榜之下痛哭流涕的情景,最终只得回转家乡教书、写信度日。
开科取士何等艰难,三年一次,无数学子争夺三甲数百名额,所以说一举成名天下知。
其中虽有一些读书人功成名就,但转眼间便充起名士雅婢的排场,竟不是为了报效国家社稷,而是为了谋取利益,真真是国贼禄鬼之流!这等人,虽不致抛弃糟糠之妻,但美妾俏婢,,端的风流,共患难的原配竟成了摆设,只需要在家管家理事,奉养公婆,抚育儿女,若是外放做官,留在家的必是原配,带走的必是宠妾,还会弄出一堆庶子女。
他不愿自己的姐姐成为那件辛苦操劳却得不到丝毫回报的摆设,外头光鲜心里苦。
再说俗语道靠山山倒,靠人人跑,那安秀才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除了读书识字,酷好风月外,竟没有半点谋生手段,倘若世事无常,又或者父母皆没,到时候他能做什么?别说养家糊口,怕怎么养活自己都不知道。
因此,蒋玉菡为长姐选婿,一是人品,二是能为,三是人口简单,四方是家道殷实。
安贤一家每常看不起张媒婆,但张媒婆虽听得大为畅快,却不敢附和,按理,她从事媒婆,也不过是下九流,哪敢说读书人的不是?或传一点子风声出去,自己老脸都没了,忙满脸堆笑道:“这么说,相公是看不中安家的秀才相公了?”
蒋玉菡轻笑道:“自然,回去时把礼物退还安家罢!”
张媒婆并不在意,她原本就不看好安家,笑道:“既瞧不中安秀才,相公看杨家海哥儿如何?虽说海哥儿是当兵的,但品行刚直,上山打猎下地耕种是一把好手,家里有房有地,年年有俸禄,且杨家婶子是村里有名的和善人,从不跟人生嫌隙,心里也很喜欢蒋姑娘。”
蒋玉菡固也遂意,只是不知琳琅心意,兼之尚未打探清楚明白,自己身份又卑贱,是以不敢当堂应承,思索半晌,笑道:“你这个媒婆,难道一日来为两家说?再没见过这样的。”
张媒婆一怔,随即大喜,知道蒋玉菡虽未答应,却不像拒绝安家那样婉拒杨家,忙笑道:“今儿个我是替安家来提亲,等杨家请了我,我才能提着杨家的礼来为海哥儿求亲呢!”
蒋玉菡道:“我只有这么一个亲姐姐,打小儿只有她照应我的,如今姐姐到了说亲的年纪,作为兄弟,我自然要打探清楚了,且要问问姐姐的意思。这么着罢,三四个月后我还要回来避暑,倘若杨家仍旧有意,就正经请大媒来提亲,成与不成,自会给个结果,如何?”况琳琅虽是民户,自己却是戏子,素来为人所鄙弃,这件事总得寻机与杨家说个明白方好。
张媒婆忙道:“行,我这就告诉杨婶子去!”
蒋玉菡微笑端茶。
赵云家的看到张媒婆笑容满面,便知道有了结果。
陪着张媒婆到了前厅,却见杨奶奶与琳琅一老一少相谈甚欢,杨奶奶说起上山打猎的情景来,什么猛虎熊瞎子野鹿狍子等等,琳琅听得悠然神往。
见张媒婆出来,琳琅款款起身笑道:“张婶子和我兄弟说完事情了?”
她并不知道张媒婆是来提亲的,故神色如常,张媒婆也不好透露出来,只笑道:“事情已经说完了,婶子倒是陪着姑娘好坐。”
琳琅道:“我们姐弟过会子就得回去,下次还不知何时再来,不免对村子里好奇些。”
杨奶奶见她仍旧提着腊肉和腊肠出来,料想蒋玉菡未曾答应安家提亲,心中不由得一喜,随即忐忑地望向张媒婆,蒋家连安贤这个极有名的秀才相公都看不中,恐怕更加看不中杨海了。就在这时,突然看到张媒婆对自己眨眨眼,点了点头,杨奶奶不禁又惊又喜。
琳琅不知她们打的什么机锋,无意追问,低头续了茶,又端了一碟点心到张媒婆跟前。
赵云家的忙上来接手。
事关孙子的终身大事,杨奶奶不禁心痒难挠,再也坐不住了,又说了一回打猎陷阱趣事,便忙忙地告辞,拉着张媒婆告辞。
琳琅笑道:“今儿竟没时间亲自去奶奶和婶子家串门了,倒有两盒点心味儿还好,且拿去尝尝罢,若不吃,送人也使得,摆桌也好,待我们下回来了,必登门拜见。”叫赵云家的把带来的剩下的未拆开的点心拿出来送与二人。
杨奶奶也没推辞,张媒婆感激不尽,俱拿着出了蒋家,走得远了,杨奶奶忙问端的。
张媒婆笑道:“大婶子,你家海哥儿可有福了!”
杨奶奶不敢置信地道:“这么说,蒋家相公答应了我们家推了安家?”
张媒婆又笑又叹,细细与她说明蒋玉菡的意思,末了道:“大婶子,依我看,这件事虽未应承十分,却也有五分了。婶子想想,蒋家小相公只这么一个姐姐,对于婆家自然要打探清楚明白了才好许亲,毕竟他也不知海哥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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