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娉跟在李氏身后走进王妃的大帐,一路上守礼节地垂首,目光落在脚尖前一尺的地面上。王妃的大帐装饰得应该很华贵,因为映入眼帘的,满眼都是蜀锦地毯上华丽的花纹。也没听到有人声,但惟娉直觉得大帐里人并不多。
李氏停住了脚步。惟娉一直注意着她的举止,见她停了,也跟着停下脚步,安静地站在李氏身后。
就见李氏施礼禀道:“禀王妃娘娘,燕娘子来拜见王妃娘娘了。”说完挪过一边,露出身后的惟娉来。
惟娉忙跪下磕头,嘴里说:“民女拜见王妃娘娘,娘娘金安。”
惟娉没抬头,但觉得一道冷森森的目光刀锋一样落到自己的身上。她知道这是王妃娘娘在盯着她看,便一动不动地伏在地上。半晌惟娉才听头上传来一个柔美而威严的声音满含笑意地道:“快扶起来,人家娇娇弱弱的小娘子,可别吓坏了。”
李氏笑道:“王妃娘娘最是体贴人。”边说,边扶了惟娉起来。
“抬起头,我瞧瞧,是怎么个标志的小娘子。”王妃又笑道。
惟娉依言抬头,一眼就看到一个美人被二、三十个丫头仆妇围着,坐在大帐正中的雕花大椅上。那美人华服满身,满头金珠玉宝。面如满月,比月皎;眼如辰星,比星寒;眉似远山,山含情,唇似朱丹,丹衔冷。身段婀娜,体态风流。
惟娉只看了一眼就低下头去,想王妃这般妆扮,想是不打算假装王爷驾薨。已经临到皇城下,那些要良王死的人也不敢轻易动手了吧。
良王妃萧怡如也在打量惟娉。见惟娉虽身着宽大的袍子,那身姿却在袍子里若隐若现地诱惑着。脸上手上,凡是露出的地方,肌肤都又黑又粗,但若仔细看,就会发现五官精美。如此扮丑已经是个美人,若露出真面目,该是怎样媚魅的容颜!萧怡如即好奇又惊怒,面上保持着微笑,那双眼尾上翘的眼睛冷冷地瞟了李氏一眼。
李氏眼观鼻,鼻观口,噤若寒蝉。
那天萧怡如一进良王的大帐,良王没问她计划实施得如何,而是拿了一件沾血的女子长袍问她:“可见过这件衣服?”
萧怡如当时就微微一怔,饶是她平时机敏多谋,突如其来的一问,也问住了她。细打量那件衣服,见式样和花色,都是极普通的,但也不是下人们的衣饰,便道:“妾还真没见过。”
良王又不说话,目光定在白衣上,棱角分明的唇上挑着抹微微浅笑,似有所思。
萧怡如忽觉心口一阵刺痛。良王披着头发,坦着肌肉结实的上身,宽阔的肩上,从左肩到右胁下缠着绷带,神情也苍白,倒比平日多了几分不羁的俊美。可那温柔之极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她见惯了他严肃威风,不苟言笑的神情,这样温柔浅笑的神情她不记得他有过。而这神情,却是因为看着一件脏衣服!萧怡如知道那不是因为衣服,而是因为穿着衣服的人才有的温柔。肯定是哪个浪蹄子趁王爷受伤,近了王爷的身。萧怡如嫉妒得心如火煎,面上却笑得大度而甜美,温柔道:“是哪个妹妹在我们都不在的时候照顾的王爷?王爷告诉妾,妾也论功行赏去。”
良王这才抬眼看着萧怡如说:“穿这衣服的女子救了我。帮我找到她。”良王身体虚弱,语气也轻,但萧怡如十二岁嫁他,现今已有十年,他什么性子岂有不知的?他不说则已,言出必行,是绝不能违背的。当下笑着应是,又问了良王伤势如何。
原来刺客杂在护卫队里,暴起发难,良王根本来不及抵挡,发现时,刀已近身。好在他十六岁带兵,十八岁就是兵马大元帅,与敌撕杀的经验丰富,危急时刻侧了侧身,避过内脏和重要的血脉,后又有那女子给包扎止血,这才保住了一条命。迷迷糊糊中只觉得那女子容颜甚美。醒来后却不见佳人芳踪。好在还有一件衣服做证,否则他真要以为那貌美的女子只是他幻想出来的。
萧王妃知道了始末,才温柔娇笑着告退。良王想了想,把一直握在手里的衣袍递给萧怡如。萧王妃接了衣服,含笑出去,一回到自己的大帐,就冷了脸,狠狠地把衣袍丢在迎上来的李氏身上,厌恶地道:“查查哪个烂蹄子今天穿了这件儿皮。”
李氏低头扫了眼衣服。这衣服本是平常之极的,王爷的妾也不会穿这档次的衣装,但李氏立即就认出了这件衣服。她忘不了那时这件衣服穿在府上娇客身上时那惊艳的感觉。一时间如雷轰顶,直觉她担心的事发生了。心里惊惧,表面上强自镇定道:“奴婢下去问问……倒像是在哪见过,一时想不起来。娘娘在哪里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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