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什么内部消息,他这几天忙得团团转,都没心思关注别的,更不可能去打探朱祐樘会不会出席。他说道:“我也不知道陛下的打算,不着急,一会就知道陛下来不来了。”
众人觉得是这个理,便也没有再多问。
这时候礼部官员过来指引新科进士入内。
等到新科进士按照定好的座次落座,负责主持这次恩荣宴的英国公张懋与内阁的丘濬等人领着同样簪着花的读卷官们先入场。
大家头上都带着翠叶绒花,再加上五品官以上的官袍都是大红色的,瞧着人人都花里胡哨,特别喜庆!
文哥儿起身携一众新科进士向丘濬这些官场前辈行礼。
两边一个是理应致仕的年纪,一个是远没到踏入官场的年纪,此时却意外地一同出现在这场进士恩荣宴上,不得不让人感慨世事的奇妙。
从丘濬献上《大学衍义补》被授予礼部尚书的职衔起,这算是他在弘治年间见证过的第三轮科举了。
可他抬眼看向位列新科进士最前方的文哥儿,心情莫名竟比自己金榜题名当天还要喜悦。
丘濬研究了一辈子经世之学,最希望能做到的就是把自己的诸多构想一个个付诸实践。
他不是王安石那样振臂高呼要大搞变法的人,却时常忧虑于自己看见的、发现的种种弊端,总是试图针对这些积弊已久的问题提出相应的解决方案。
不管皇帝采纳不采纳,反正他想说的都会说出来、想写的都会写出来。
一个人的智慧是有限的,一个人的能力也是有限的,一个人的寿数更是有限的。
哪怕丘濬是个永不服老、希望能捧着书一直读到躺进棺材的人,也得承认生老病死乃是每个人都无可避免的,他总有一天会埋进土里化作一具无知无觉的白骨。
到那时候他的建言可能会被抛诸脑后,他的著作可能会被束之高阁,他所做的一切只会变成史书之中极不起眼的几句话,甚至被后人传为笑谈。
这是所有人都无法避免的事,毕竟世上没多少人有李太白苏子瞻那样仿佛生而有之的好才华,也没多少人有管仲商鞅那样恰逢明主的好际遇。
有时候哪怕你穷尽一生去做自己认为对的事,也注定无法在这世间留下多深的痕迹。
哪怕你家财万贯、哪怕你学富五车、哪怕你儿孙满堂,兴许也没有人能把你的思想传延下去。
你终究会孤零零地把你这辈子最在意的东西带进棺材里。
功名利禄,荣华富贵,都是来去匆匆的一场空。
这时突然有个这样的后辈出现了——
他比你年轻好几十岁、比你更有锐气也更有勇气、比你更愿意也更有能力去做旁人做不了的事!
而你——恰好能在人生中最后的时光把你的所思所想所学统统教授给他,想着将来哪一天他也许可以替你去完成你此生未竟之事——
这难道不是世间最幸运的事?
都到进士恩荣宴上了,丘濬一点都没掩饰自己的高兴,少有地露出笑容让进士们落座,并向他们宣布一会朱祐樘要携太子朱厚照一同过来的消息。
文哥儿:?????
就说这两天忘了什么,原来是忘了还有个即将出栏——哦不,出阁读书的小太子。
朱祐樘应该不会这么不靠谱,真的让一个六岁小孩一个人住到那么大、那么远的慈庆宫去吧?
他们帝后夫妻俩难道不心疼孩子的吗?!
文哥儿不懂老朱家人的想法,也不懂朱厚照这只小猪崽子的想法。
难道是因为之前他经常忽悠朱厚照说“出阁读书后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震惊!
罪魁祸首竟是我自己!
幸好,状元获得的第一个官职是很固定的:翰林修撰。
这个职位只需要在翰林院看看书打打杂,顶多偶尔参与一下朝廷分配下来的大型修书项目(比如《宪庙实录》《大明本草》之类的)就成了。
具体可以参考他爹、他老师们过去几年过的生活!
这种闲得长毛的日子,他甚至可以一口气过九年!
在这期间他和东宫一点关系都没有,小猪崽子应该由他爹这些左右春坊官员来烦恼!
毕竟左右春坊本来就负责太子的讲学以及上奏下启工作,属于东宫附属机构。
一切皆在他的计划之中!
怎么看都没有半点毛病!
文哥儿正在心里分析着,就听导驾官报出皇帝和太子到来的消息。
新科进士们自然又是齐齐来个山呼万岁。
朱祐樘免了众人的礼在上首落座,冷不丁发现边上的朱厚照已经不见了。
朱祐樘下意识地往文哥儿所在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朱厚照已经径直跑过去跟文哥儿说起话来。
文哥儿也是归位后才发现旁边咻地冒出个龙脑壳来。
太子的衣裳也是红通通的,活脱脱一个小红包。
令文哥儿回忆起小时候过年时的自己。
可惜这小红包现在正在气呼呼地数落他——
“你昨儿为什么不来见孤!”
“你考完了,都不来见孤!”
他父皇说读卷不好玩,传胪大典人又太多,说是回头再让文哥儿单独入宫玩。结果他乖乖等了好几天,根本没等到!
朱六岁愤愤说道:“孤等你那么久那么久了!”
文哥儿:?????
这个好像并没有约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