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院待几十年,他就觉得实在太可怕了。
就像李东阳他们平时调侃的那样,翰林院着实清闲无事,可谓是“一生事业惟公会,半世功名只早朝”。
大意就是他们这辈子所谓的“建功立业”也就是开开会上上朝。
实在没什么意思。
文哥儿听着也觉得很没意思,他反正是不想要入翰林这个“上上之选”的。
他倒不是真的想成就什么功业,只是不想永远被困在一处官署里而已。
何况沿着这条路子入内阁成了宰辅,又能做出多少真正有益于江山社稷、有益于天下百姓的决策?
文哥儿敲敲自己的小脑壳,觉得自己是在杞人忧天。
他都还没参加科举呢,怎么就开始愁起了进不进翰林院?
大不了他直接不考庶吉士或者自请外任就是了,有什么好为难的!
据说如今的浙江布政使刘大夏就是庶吉士出身,本来以他的出身和表现是可以留翰林院的,但是他不想待在翰林院舞文弄墨,于是自请去参加吏部的选官考核考个实职干实事去了。
可见只要自己不愿意的话,朝廷也不会勉强你!
文哥儿开始认真翻看起备考资料来。
等瞧见钱福收集到的“往届真题”,文哥儿只觉得要不还是不看了吧。
早些年庶吉士的考核是很随意的,像朱棣那会儿都是随机出题,有次朱棣心血来潮,让庶吉士们背一下柳宗元的《捕蛇者说》。结果呢,一个背出来的都没有!
文哥儿看着这段庶吉士考核逸事,眼睛都睁圆了。
很不错,他找到大明不是人均过目不忘的证据了。
看看永乐大帝的庶吉士们,连《捕蛇者说》都背不出来!
由此可见,开挂的只有李东阳他们这些可恶的家伙!
至于平时内阁出的考核题,那更是随意得很,春天考就出“春日”,要是恰好碰上阴天就出“春阴”;秋天就出“新秋”,要是恰好碰上赏不了月的日子就出“中秋无月”;夏天出“炎暑”,冬天出“望雪”。
偶尔还会出些历史典故,这类题目你没听说过就只能两眼抓瞎。
好在根据前两年丘濬提出的庶吉士考核章程,散馆的考核内容倒是和平时学的公文写作挂钩了,提前讲明考的都是吏治民生、经邦强国之策。
他们只要平时踏踏实实把公文格式练熟了,再有那么一点儿自己的想法,通过这次散馆考核并不难。
就看谁的综合水平最高了。
文哥儿挑灯夜战,哼哧哼哧读到最后才看见钱福摆在最末尾的真正的考试范围。
前面那些纯属往届庶吉士考核的八卦。
文哥儿:?????
好你个钱鹤滩,害我浪费了两支蜡烛!!!
这个世界实在太过险恶了,这些家伙一个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人,他哥不是,钱福更不是!
文哥儿愤而挪开钱福给的备考资料,摊开自己的日记本狠狠地记了钱福一笔。
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这世上哪还有他这种实诚小孩的容身之处呢!!!
翌日文哥儿见到钱福,顿时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一副“我再也不和你好了”的生气模样。
钱福一看就知道文哥儿上当了,笑吟吟地摸着文哥儿脑壳说道:“开心开心不是挺好的吗?你这么聪明,直接考肯定也不成问题!”
文哥儿才不搭理他,蹬蹬蹬跑到靳贵身边,离钱福远远地。
靳贵得知钱福干的好事,不免也为文哥儿抱不平:“本来文哥儿就来不及好好准备,你怎么能这样戏弄他?”
钱福自知理亏地摸了摸鼻头,蹲到文哥儿面前好言好语跟他道歉。
文哥儿一向是吃软不吃硬的,听钱福相当诚恳地承认错误,便也没再气他了。
一伙人浩浩荡荡地往宫门而去。
文哥儿这个小短腿因为走得不够快,路上还被人轮流扛着走,二十个庶吉士接力扛倒也还算轻松。
一路上被转手了好多回的文哥儿:?????
其实他真的可以自己走的!
一行人抵达东阁外,自是要恭恭敬敬地去向刘健他们见礼。
文哥儿终于也可以脚踏实地了。他跟在钱福他们身边往里走,很快瞧见了内阁几位阁老。
内阁的座位是不分座次的,大家都一样坐着办公。
文哥儿仗着自己年纪小、个头矮,好奇地打量起内阁里的陈设来,接着他很快对上了老丘朝他瞅过来的眼神。
文哥儿马上收回东张西望到处看来看去的视线,假装自己是个超级乖巧的好学生。
丘濬:“…………”
有什么好装的,在场的难道还有不认得他的人?
哦,徐溥徐首辅好像不太熟悉。
刘健见人到齐了,起身勉励了他们几句,命人招呼他们入座考试。嘀嘀咕咕半天,还是得老老实实把最后一道考题也记了下来。
天大地大,出题人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