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濬没想到张仑竟有这样的心胸,瞧见文哥儿那可怜巴巴的模样,沉默片刻才说道:“行,那你以后得空便过来吧。”他看了眼文哥儿的手,又问,“手好了吗?”
这时候凉凉的雨滴从天上落了下来,老大几滴雨落在文哥儿头上、脸上、肩上,叫文哥儿一下子回过神来,咻地一下径直跑进丘家家里去。
文哥儿没想到张仑不仅不生他的气,还要派教习过来指点他,一时也不知该惊喜好还是该惭愧好。
因为已经讨论了几天且已经讨论出结果,所以丘濬的奏本早就经由六科廊房和通政司对外公开,王华见事情尘埃落定,便把奏本直接抄了回来给文哥儿看。
丘濬看外面的雨一时半会还停不了,便叫文哥儿留下吃了饭再回去。
文哥儿道:“就几滴,我跑得快,它淋不着我。”
可现在丘濬还是上了这么一本朱祐樘肯定不会喜欢的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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丘濬不知道这个可能性吗?丘濬肯定是知道的。
毕竟丘濬在宪宗皇帝手底下干了那么多年一直在闲职上面打转,最有实权的官职还只是去国子监当个校长,还是朱祐樘继位后才给了他仕途上的第二春,不叫他六十几岁还只是以国子祭酒的身份致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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枸杞苗苗也长了许多青青嫩嫩的叶子!
丘濬道:“好了就早些回翰林院读书去,功课别落下了。”
文哥儿见它们没有被风雨打折的危险,才终于放下心来,兴冲冲地和丘濬分享新鲜的枸杞小知识:“我听人说枸杞叶也可以做汤,而且把叶子捋光光再把梗插回地里去,又能长出另一株枸杞来!等天晴了,我们来试试看!”
只不过这也是相对于皇室而言,对于而言同样贻害无穷,外戚封爵并不是惯例,替娘家坚辞爵位的皇后也是有的,只是抵不住开了头就有人求。
他一见着丘濬就凑过去让人瞅瞅砸到他脸蛋上的大雨滴,嘴里还嚷嚷:“下雨了,好大的雨!”
文哥儿没有欺瞒丘濬,把自己忍痛写断交信给张仑的事和丘濬讲了,把张仑不怪他还要派教习指点他的事也和丘濬讲了。他越说越小声,小心翼翼地征求丘濬的意见:“我这样能算是没登他家门、没应他邀约么?”
外戚之害古来皆有,明朝算是最小的。
另一方面,这些外戚封爵后一没实职,二没本事,根本不能参预军事,得了爵位就到头了。他们平时闲着没事只能收收贿赂买买田,再倒卖倒卖盐引,反正正经事又干不了,不纵情享受、放肆敛财还能咋滴?
他们对他都太好了,他得了别人给他的这么多这么多的好,以后到底能拿什么来回报他们呢?他以后要是没有变成很好很厉害的人,他们会不会后悔现在对他这么好呢?
丘濬给他上的这一课,赌上了他的仕途和圣心。他入内阁还不到一年,手里分到的事情本就不多,若是不得圣心往后便只能当个空有阁老之名的闲人,过个一两年说不准也会和刘吉一样被“劝辞”。
要是自家儿孙这般没规矩,丘濬早就开骂了。可文哥儿就是这性格,谁都没法拘住他,皇帝老儿都不成,丘濬便也不说他了,只叫人那巾子给他擦头擦脸。
可他们最大的“忠”不是皇帝想听什么他们便说什么、皇帝让做什么他们便做什么,而是辅佐皇帝成为一代明君,让江山社稷变得更好更稳固、天下生活得更好更安乐。
丘濬道:“枸杞叶有什么稀罕的,想试便试。”
文哥儿知道老丘为什么这么做,老丘是在告诉他这才是直臣应该做的事,哪怕前面已经有人磕得头破血流,他们也还是该前仆后继地去做,哪怕自己同样头破血流也在所不惜。
文哥儿决定接下来一定要想办法劝好老丘,给老丘讲讲自己和张仑是坦坦荡荡的“君子之交”。别人对他这么好,他却不能回以同样的情谊,实在令他辗转难眠。
还有丘濬直接扫射全部外戚的壮举。
这样的封爵直接破坏了军功封爵制度,让本来很值钱的爵位变得轻贱了许多——别人九死一生才能捞到个爵位,你生个女儿就有了,甚至还能代代相传,那咱拼死拼活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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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有爵位在身的外戚多了,难道还能是好事不成?
文哥儿和丘濬说好了,心情顿时松快起来。他见雨下得这般大,猛地记挂起他的辣椒苗苗和枸杞苗苗,赶忙跑到窗边往外张望。
照理来说,丘濬对于待他有知遇之恩、把他提拔成尚书乃至于阁老的朱祐樘应该给几分面子,尽量不会让朱祐樘太下不来台。
他真是个贪心的坏小孩,什么都想要。
像张峦得了爵位,还觉得不够风光,上书要求给自己加个勋号,听起来更威风。
丘濬这才看了他一眼,示意他接着说说。
文哥儿一下子愣住了。
这才是他们“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的意义所在。
文哥儿手疼了几天,这两天才缓过来一点,被丘濬这么一问登时又想起了挨打的滋味。他怂了吧唧地答道:“好了。”
文哥儿安安静静地把整份奏本读完了。
可他还是这么做了,他还是做出了大家都觉得他在掀外戚锅的事。
只一个多月的功夫,辣椒苗苗已经长得很健壮了,说不准再过一段时间就能长出花骨朵来。
不管会得罪多少人,更不管皇帝喜欢不喜欢,要是会得罪人就不说、会让皇帝不喜就不说,那还有什么事是可说的?
可还没等文哥儿想好该怎么去游说丘濬,就从他爹那里听说了丘濬把对子揽上身的事。
既然不是好事,那就该说出来,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说得叫谁都没法反驳。
文哥儿道:“我想好了,只要有空都来给您校阅稿子,咱俩一起把这本《成语词典》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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