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轮椅上,透过窗户看着院子外面的槐树发愣。
“小五,我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裴四伸手给他把衣领整了整,“晚上回来给你做鸡蛋羹。”
裴五没搭理他,依旧看着树发愣。
裴四走到门口时,突然听见嘶哑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今天是爹娘的忌日,他们死了三年,我想去看看他们。”
裴五难得对他说这么长的一段话。
裴四脚步一顿,“我带你去。”
“你不去接待那些大官么?”裴五问。
“小五。”裴四蹲在他面前,沉声道:“我一定会给爹娘报仇的,但是现在,我们得先好好活下去。”
裴五笑了笑,对他的话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转动了轮子,轻声道:“走吧。”
——
入夜。
裴五躺在床上,拽着裴四不让他走,“陪我说说话吧。”
自从爹娘死后,他们两个之间说过的话屈指可数,一旦说话,必然会爆发争吵,通常是裴五暴躁地发脾气,他一声不吭地听着,然后再耐心地等着裴五消气。
裴五不想看见他,却又离不开他。
裴四坐在床边,低头给他掖了掖被子,“好。”
裴五笑道:“咱们好久没说过话了,你总是很忙。”
其实就算裴四不忙,他也很少和裴四说话,这几年裴五的身体日渐虚弱,即便裴四想方设法给他请了许多有名的大夫,也总不见好,就好像一块即将燃尽的木头,勉强维持着外形,但内里其实已经耗尽了元气。
“我以后多陪陪你。”裴四说。
“不用了,我知道你这么忙是为了帮我看病。”裴五扯了扯嘴角,“我也知道,你当初是迫不得已才和那狗官说玉矿的事情……”
裴四沉默不语。
裴五缓缓道:“四哥,改个名字吧。”
裴四低头看着他,“为什么?”
“你现在是大人物了,出去总不能老实被人裴四裴四的叫,听着也不吉利。”裴五握住他的手,“以后你叫裴和光,好不好?”
裴四看着他,“那你呢?”
“我就不改了。”裴五低声道:“没必要。”
“那我也不改。”裴四说。
“那……我叫裴同尘。”裴五道。
“什么意思?”
“我读书的时候,学过一个词,叫和光同尘。”裴五想了想,“藏其光,混尘垢,好坏相合……大概就是不要锋芒太露的意思。”
“好。”裴四点了点头。
裴五笑了笑,“裴和光,裴同尘……还挺好听。”
裴四敏锐地察觉到什么地方不对劲,目光无措地看着裴五,“小五?”
“哥,我有点害怕。”裴五说。
“不怕,有哥在,谁也别想再害你。”裴四使劲握了握他的手。
裴五撑着胳膊坐起来,从旁边拿出来一个小匣子,“给。”
裴四打开匣子,里面躺着块莹润的玉佩,上面九叶莲的纹路细腻又漂亮。
“这是你的亲人留给你的唯一一件东西,下次不要再随便当了。”裴五低声道。
裴四猛地扣上了匣子,“你才是我的亲人。”
“哥,咱俩没血缘关系。”裴五说:“你看,我有时候骂你滚出我家,你都没办法反驳我。”
裴四红着眼睛看着他,“我又不是不知道你说的是气话。”
“可气话照样伤人心。”裴五坐得有些累,没什么力气地靠在了他身上,“哥,对不起。”
“和我没什么对不起。”裴四伸手把他抱进了怀里,力气有些大,但裴五没吭声。
裴五从前康健的时候比裴四还要高上小半个头,裴四背他都费劲,但是现在他瘦骨嶙峋,抱起来都没有种没着没落的感觉。
“哥,如果人真的有下辈子,那我想当你亲弟弟。”裴五低声道:“到时候……就能理直气壮不许你随便收别人给的玉佩……”
“嗯。”裴四咬着牙点了点头。
“哥,我其实一点儿也不怪你。”裴五道:“你救人这件事没有错,错的是那些贪心的人,我……不该和你置气,当个好人又没错,我……最开始想好好读书,以后当个好官来着……可惜咱家供不起了……”
“如果县令是个好官,你就能放心救人了。”
裴四抓住他的手,“小五,别说了。”
“四哥,我也想要个玉佩。”裴五有些疲累的闭上了眼睛,轻声道:“和你这个一样,上面那朵花还挺好看的……”
“好。”
“小五,别睡。”
“哥,我困了,让我睡吧……”
“小五,小五?”